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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流民藏发髻险过七重门(第2页)

密道又黑又潮,头顶的水滴在血书上,晕开了"李谟改调令"的"改"字。赵五边走边说:"谢尚书前天让人带话,说镇刑司在他府外布了二十个缇骑,只能从后墙的狗洞进。"他突然停住脚,指着墙上的刻痕,"这是元兴帝时修的,当年魏王萧烈谋反,玄夜卫就是从这儿把证据送进宫的。"

谢渊的书房里,药味混着雪味漫开来。他的左肩缠着绷带,那是金水桥被缇骑用棍打伤的,一动就疼得龇牙。当赵五把血书递过来时,他刚喝下去的药全喷了出来,血书上的指痕和他当年在边地冻裂的手指一模一样。

"周铁山。。。"谢渊的声音发颤,他认得这个老兵,十年前在雁门关,周铁山为救他,被北元兵砍了一刀,"他还活着吗?"

王二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周叔说,写完血书就去炸北元的营,让我们趁机逃出来。。。现在怕是。。。"

谢渊抓起血书就往门外冲,绷带被扯得松开,伤口渗出血,染红了衣襟。"备马!去紫禁城!"他吼道,亲随拦住他,"大人,您忘了圣上刚让您静养?李德全的人还在府外等着抓您的错处呢!"

"错处?"谢渊把血书拍在案上,"这血书就是错处!我倒要让圣上看看,他的边军是怎么被自己人害死的!"他突然想起王忠临死前的呼喊,那声音和血书上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像把刀,割得他心口淌血。

兵部后墙的狗洞太小,谢渊钻过去时,棉袍被勾破了,露出里面的伤。雪落在血书上,化了又冻,结了层薄冰,"大同卫冻死千余"的"冻"字被冰裹着,像块透明的伤疤。他刚走到东华门,就被李德全的小太监拦住了,"谢大人,李公公说,圣上已经歇下了,有啥事明早再说。"

"让开!"谢渊的声音震得小太监后退半步,"这是边军的血书,耽误了,你担得起?"

小太监却挺直了腰板,指着远处的宫灯:"李公公说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扰了圣上的好眠。"他凑近谢渊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张尚书的儿子已经被放出来了,谢大人何必这么犟?"

谢渊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望着紧闭的宫门,血书在手里被攥得发皱,周铁山的指血混着他的伤口血,滴在雪地里,像串红珠子,很快被新雪盖住。

李德全在暖阁外听着萧桓的鼾声,嘴角噙着笑。他刚让人把张显从诏狱署接出来,用的是"查无实据"的由头,张敬之果然派人送来了"谢礼"——那是块从大同卫搜来的暖玉,据说原是永熙帝赐给岳峰的。

"公公,谢渊还在东华门跪着。"小太监来报,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是谢渊让转呈的血书,"他说若圣上不看,就跪死在雪地里。"

李德全瞥了眼血书,突然往上面泼了杯茶水:"脏东西,也配进圣上的眼?"他把血书扔回给小太监,"拿去烧了,就说查无此事,是谢渊伪造。再告诉谢渊,他若再闹,就按欺君论处。"

小太监刚要走,暖阁里突然传来萧桓的声音:"什么东西这么吵?"李德全忙推门进去,见萧桓正拿着本《永熙帝实录》,书页上圈着"边军乃国之根本"的句子。

大年初一的雪是带着棱角来的。风裹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北元的骨箭刮过,生疼。谢渊跪在东华门的雪地里,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冻在砖缝里的血痂被体温焐化又冻硬,结成层暗红的冰壳。胸口的血书冻得比城砖还硬,棱角硌着旧伤,每喘口气都像吞了刀片——那是昨日钻狗洞时被勾破的伤口,此刻正渗着血,把棉袍浸出片深色的印子。

远处传来镇刑司缇骑的马蹄声,嘚嘚地踏在冻硬的雪地上,像敲在人心上的丧钟。刘显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裹着雪沫子砸在谢渊脸上:"谢大人,别跪了!李大人今早刚收到塘报,大同卫昨晚三更破的城,赵谦总兵自刎了,周铁山那老兵连尸首都找不着——您这血书,现在就是擦屁股都嫌硬!"

谢渊的指节深深抠进砖缝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混着雪水结成冰。他想起周铁山血书的最后一句,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像烙铁般烫在心上:"臣等生为大吴兵,死为大吴鬼,只求圣上睁眼看看西墙的雪,看看弟兄们冻裂的骨头。"十年前在雁门关,周铁山替他挡过一刀,那时老兵的血也是这样热,染红了半片雪地。

"呵。。。。。。"谢渊突然笑出声,笑声在风里碎成碴子。他撑着冻硬的砖地站起来,膝盖发出"咯吱"的脆响,像要断了。左肩的绷带早就冻成硬块,伤口被扯得裂开,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淌,滴在雪地里绽成朵暗红的花。他朝着宫门的方向挺直腰,雪落在他的发上,瞬间积成层白,像给活人戴了顶孝帽。

"咚"——额头撞在冻硬的金砖上,发出闷响。砖缝里的冰碴子扎进皮肉,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滚,糊住了眼睛。"一请圣上。。。。。。"他的声音被风撕得破破烂烂,"看大同卫的雪。。。。。。"

"咚"——第二下更重,额头的血混着雪水淌进嘴里,又咸又腥。"二请圣上。。。。。。"他想起王忠临死前指着账册的手,那手上的冻疮裂得像朵花,"看镇刑司的账。。。。。。"

"咚"——第三下磕下去,金砖上的积雪被震开,露出下面暗红的血痕,不知是哪个年月的冤魂留下的。"三请圣上。。。。。。"他的声音突然拔高,穿透风雪,"看看臣等。。。。。。"

话音未落,两只铁钳似的手就拧住了他的胳膊。缇骑的皂衣上沾着雪,甲叶撞在他的伤处,疼得他眼前发黑。"谢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刘显的刀鞘顶在他后心,"李公公说了,再闹就送您去诏狱署过年!"

谢渊挣扎着回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宫门口的石狮子披着雪,像蹲在那里的鬼。李德全就站在狮子旁边,貂皮帽檐下的脸藏在阴影里,手里捏着团烧剩的纸灰。风卷着纸灰飘起来,混着雪粒打在谢渊脸上——他认出那纸灰的纹理,有半片还留着"镇刑司"三个字的残痕,是周铁山用血写的。

"你们烧不掉的。。。。。。"谢渊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血沫子从嘴角漏出来,"西墙的雪埋着千具尸体,每具都记得。。。。。。"

缇骑猛地把他按在雪地里。脸贴着冻硬的地面,他看见纸灰落在雪上,很快积了层白,像从未有过那封血书,从未有过大同卫的兵,从未有过咬指写血书的周铁山。只有风还在吼,像千军万马踏过雪地,又像无数冤魂在哭,哭这大年初一的雪,下得比腊月的更冷,冷得能冻住人心。

片尾

《大吴史?边镇考》载:"德佑十四年正月初一,大同卫破。周铁山血书终未达御前,仅存残片于谢渊府中,后为其子谢明收录于《边尘集》。时人有诗曰血书难达紫宸宫,雪没大同万骨空。若使君王亲按剑,何愁北塞不春风。"

卷尾

血书之难,不在七重盘查,而在君心之隔。周铁山咬指作书时,未必不知此去九死一生,然其血仍热,其志仍坚,盖因"忠"字早已刻入骨髓——那是永熙帝与士兵同卧土炕时埋下的根,是元兴帝北征时"不斩降卒"的训,是大吴立国时"民为邦本"的魂。

王二藏血书于发髻,赵五引密道于暗巷,谢渊冒死跪于东华门,皆非为己,实为"公道"二字。然公道在专制之下,竟需以血为墨,以命相搏,何其悲哉!李德全焚书于宫前,李嵩笑见于府内,萧桓犹豫于暖阁,非不知边军之苦,盖因"权衡"二字重于泰山——权衡忠奸,不如权衡势力;权衡生死,不如权衡权位。

大同卫破后,有人在周铁山写血书的箭楼里,发现块被血浸透的麻纸,上面的"永熙帝"三字未被北元兵毁坏。后玄夜卫旧部收其残片,与谢渊的血书残灰合葬,曰"双忠冢"。冢前刻着狗剩后来写的字:"雪会化,血会干,公道不会烂。"

观乎此事,可知民心如镜,虽暂为雪掩,终有融时;君心如秤,若偏于私党,必致失衡。血书之痛,痛在忠而见疑,痛在公而被掩,痛在明明有救却眼睁睁看着覆灭。后之帝王读史至此,当知:防边患易,防内奸难;防内奸易,防己之蒙蔽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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