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混沌惨白的天穹,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冰冷模样。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背风的低矮石坳里,身下垫着一些干燥的枯草,隔绝了地面刺骨的寒气。肋下和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清凉,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被撕裂和毒素侵蚀的灼烧感已经大大减轻。他低头看去,伤口被一种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墨绿色药膏仔细涂抹覆盖着。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体内的情况更糟,玄阳之力虽然不再像最初爆发时那般狂暴失控,但依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受损严重的经脉中奔腾冲撞,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气海空空荡荡,曾经浩瀚如海的真元,此刻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气息在苟延残喘。
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比刚踏入真界时感受到的“界压”带来的束缚感更加深刻。这是一种力量被掏空、身体濒临崩溃的虚弱。若非体内那股清冷坚韧的月华之力始终护持着核心,他毫不怀疑自己早已被那失控的玄阳之力焚烧殆尽。
“醒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同冰泉滴落。
刘周猛地转头。只见离他数步之外,那袭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黑色岩石上。依旧是那身素雅的长裙,脸上覆着轻纱。她并未看向刘周,而是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混沌的天穹,投向无垠的虚空深处。侧影在荒原黯淡的光线下,勾勒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与淡漠。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刘周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不必。”云璃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血脉之力初醒,如同幼兽初啼,无法自控,引动天地异象,自然会引来觊觎。屠烈之流,不过是荒原上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她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眸,隔着轻纱,落在了刘周脸上。
“你的问题,在于自身。”
刘周心头一震,迎上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艰难地开口:“前辈…请指教。晚辈…刘周,确系刚从小世界破碎虚空而来。这…这体内突然爆发的力量…”
“小世界?”云璃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如同石子投入古潭,只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难怪。小世界的法则,如同浅池,纵然在其中称王称霸,到了真界这无边瀚海,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蜉蝣。你的真元本质,太过低劣稀薄,如同朽木,如何能承载得了‘玄阳战体’这太古神木的根基?”
“玄阳…战体?”刘周喃喃重复,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名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尊贵感。
“不错。”云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刘周的心头,“你体内觉醒的,是源自太古洪荒的顶级战体之一——玄阳战体。此体天生亲近至阳至刚之力,气血如烘炉,筋骨似神铁,大成之时,拳破星辰,脚踏阴阳,万法不侵,诸邪辟易。其本源之霸道炽烈,在太古神魔纵横的年代,亦是顶尖的存在。”
刘周听得心神激荡,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拳破星辰,脚踏阴阳!这是他从未敢想象的境界!原来自己体内,竟潜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源泉!
然而,云璃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可惜,”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你觉醒得太晚,又觉醒在这片法则残缺、灵气稀薄的‘遗弃荒原’。更致命的是,你之前修炼的根基,那套在小世界引以为傲的所谓‘功法’,在玄阳战体面前,脆弱得如同蛛网。它不仅无法引导和壮大这股力量,反而如同朽坏的堤坝,处处漏风,根本无法约束这奔腾的洪流。强行催动,只会让洪流冲垮堤坝,最终反噬自身,落得个焚身而亡的下场。”
刘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云璃的话,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他此刻面临的绝境血淋淋地剖开!力量就在体内,却如同怀抱着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成为了催命符!
“那…那我该如何?”刘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眼中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求和对生存的迫切,“前辈,请告诉我,我该如何活下去?如何掌控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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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我观你体内,虽真元低劣,根基浅薄,却另有一股奇特的‘气’在流转,微弱却坚韧,似与神魂有染,隐隐带着阴阳交泰、水火相济之意…此气,从何而来?”
刘周心中猛地一跳!阴阳交泰,水火相济…这描述,瞬间让他想到了那卷改变了他命运、却又让他背负了无数复杂情感与因果的功法——那卷源自小世界某个古老遗迹的双修秘典!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尴尬,有难堪,有追忆,更有一丝难以启齿。在小世界,凭借此功,他确实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崛起,但也因此经历了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纠葛。如今在这浩瀚真界,在眼前这位深不可测、气质清冷如月的前辈面前提起这个…他感到一阵无地自容。
“是…晚辈在小世界时,偶然得获的一卷…双修功法。”刘周的声音低如蚊蚋,脸颊发烫,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甚至不敢去看云璃的眼睛。他等待着对方的鄙夷、不屑或者冷漠的呵斥。
然而,云璃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双修?”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事实。但那双平静的眼眸中,却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如同古潭深处投入了一颗星辰。“原来如此。阴阳交泰,乾坤互济…此乃天道循环之根本法则之一,并非邪道。”
刘周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真界,在这位神秘前辈口中,那在小世界被视为偏门、甚至被某些正道所不齿的双修之法,竟被赋予了如此堂而皇之、近乎天道的地位!
云璃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震惊,继续用她那清冷的语调说道:“真界广袤无垠,大道三千,皆可通神。阴阳大道,本就是直指本源的无上大道之一。那些视其为邪魔外道者,不过是自身心术不正,或道心蒙尘,无法窥见其中堂奥罢了。”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刘周心中炸响!瞬间驱散了长久以来盘踞在他心头的一丝阴霾和负罪感!原来,他一直使用的力量,其本质竟如此高远!并非歧途,而是堂皇大道!
“只可惜,”云璃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回刘周身上,带着一丝洞彻的审视,“你那小世界的所谓双修功法,不过是触及了阴阳大道的皮毛,甚至可能是残缺不全、误入歧途的旁枝末节。它或许能让你在小世界快速积累一些浅薄的力量,但到了真界,面对你觉醒的玄阳战体,它非但无法助你调和阴阳、引导本源,反而因其本质的低劣,与玄阳之力格格不入,甚至会产生冲突,加剧你身体的崩溃。”
刘周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现实击碎。他急切地问道:“那…前辈,我该如何?难道这玄阳战体…注定是我的催命符?”
“催命符?”云璃轻轻摇了摇头,轻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不。恰恰相反,它是你踏上真正强者之路的钥匙。而且是…最适合踏入阴阳大道的钥匙之一。”
刘周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玄阳战体,至阳至刚,霸道绝伦。然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极致的阳,若无至阴调和,终究是自毁之道。”云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阐述着宇宙的至理,“欲驾驭此力,使其生生不息,而非焚尽自身,唯有走阴阳相济、水火交融之道。以你玄阳战体为引,寻得能与你本源契合、蕴含至阴之力的道侣,同修真正契合天地阴阳法则的无上妙法,方能在烈火之中孕育生机,在至阳之内滋养真阴,最终阴阳合一,战体大成,真正踏上巅峰之路。”
阴阳相济!道侣!无上妙法!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刘周的心上!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前所未有境界的大门!原来变强的道路,竟然在这里!玄阳战体与阴阳大道,竟是如此契合!
“前辈!”刘周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坐直了身体,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对力量的渴望,是对生存的执着,更是看到了通天之路的激动!“请前辈指点迷津!晚辈该去何处寻找那无上妙法?又该如何…寻得那本源契合之人?”道侣二字,他终究有些难以出口。
云璃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在绝望中抓住唯一稻草、在黑暗中看到指引明灯的炽烈求生欲和变强之心。片刻的沉默后,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荒原的某个方向。
“此去向东,穿越三万里‘噬骨黑风带’,渡过‘九曲冥河’,可见一城,名曰‘流云城’。”她的声音在荒原的风中显得空灵而遥远,“流云城乃是这遗弃荒原边缘,连接外界的唯一大型聚集地。那里鱼龙混杂,消息驳杂,亦是各种古老遗迹物品流通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