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实巴交的自耕农小声反驳,“苏老爷要是真能按‘平价’收,我仓里那点新麦子,卖给他官仓倒省心了!省得被那些牙行和曹家的人克扣秤头、压级压价!”
但他语气里也带着七分犹豫和畏惧。
褒贬不一,嗡嗡嗡吵成一片。
但几乎所有平民,尤其是那些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小民,眼神里都亮起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光芒,尽管这光芒下面,是沉甸甸的怀疑和观望,以及对那位积威深重曹县丞的深深忌惮。
这新来的苏老爷,是猛龙过江?还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威宁这片天,真的能变变颜色么?
威宁县丞值房里,门窗紧闭。
窗明几净,摆设古雅,壁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
但此刻,值房内的气氛却像是冰窟窿。
曹新端坐在他那张宽大的黄花梨木官椅上,面沉似水。
平日那副笑吟吟、一团和气的富态圆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像盘踞着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里面不见怒火,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寒。
他端着茶杯,手指不疾不徐地摩挲着细腻的瓷盖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下面站着、坐着的几位,正是本地数得上的巨商豪绅,包括清瘦的李粮商,白白胖胖的赵员外,头发花白的王举人。
一个个如同鹌鹑,大气都不敢出,眼神瞟着县丞老爷的脸色。
“砰!”
一声不算响,却带着十足威势的闷响,曹新将手里的茶杯盖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杯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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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惊得李粮商一个激灵,赵员外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一下。
“呵,”
曹新嘴角终于掀起一丝弧度,却冷得能结冰,“诸位都听全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慢条斯理,却像带着无形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咱们这位新来的苏县令,当真是……初生牛犊,锐气逼人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落在水面上:“第一条么……钱袋子收归掌印,倒也说得通,‘整肃靡费’嘛。只是这往后,衙门口各房走动,各处花销,怕是都得劳烦他苏大人‘亲笔审核签字’了。但愿他笔力雄健,不至于累倒在案牍之间,耽误了正经公务才好。”
这话里的寒气和警告,谁都能听得出来。
“这第二条嘛……”
曹新的声音拉长了,指尖点了点扶手,“‘侵吞兼并’?威逼利诱?串通胥吏?呵呵,苏县令这话,可就有点诛心了。土地流转,自古有之,买卖自愿,立契画押,都有规条,如何就强占了去?王举人,您府上那几亩祭田……”
“县尊明鉴!老朽家中薄田数亩,皆是祖宗传下,契约清白,绝无不轨!”
王举人慌忙拱手,汗都快下来了。
“清白就好。”
曹新淡淡地应了一句,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看得人脊背发凉,“要我说,咱们威宁的田地,自然是好田好地,大家依法依规办事就好。总不能因为一个新官上任的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