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突然掀起一人高的白墙。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顾舟踉跄着扶住舷栏,咸涩的浪花灌进领口。
他望着远处海天交界的墨色云团——那是风暴之眼的边缘,雷光在云底翻涌,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睁开眼睛。
“还有十里!“掌舵的老水手扯着嗓子喊,额头的皱纹里全是汗,“但深渊使者的船吃水浅,他们抄了近路!“顾舟眯起眼,终于在浪尖上捕捉到几点黑影——三艘黑帆船的船首像泛着幽蓝,是用海妖骸骨雕成的狰狞巨口。
“放烟雾弹!“李姐甩出腰间的铜哨,“让二副带小艇去东边引开!“她转身时,银镯磕在顾舟手背的伤口上,疼得他倒抽冷气——但这点痛远不及识海里的灼烫。
青铜方台正在发烫,石镜残片和灾变核心在他怀里共振,连心跳都跟着乱了节拍。
当第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时,舰队终于扎进了风暴之眼。
咸湿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顾舟的发梢根根竖起。
他缩在底舱的合成台前,膝盖抵着潮湿的木板,石镜残片和神谕之泪的材料——三滴月光水母的晶露、半块星陨珊瑚——正摆在方台两侧。
老渔夫蹲在角落,用碎布裹着海妖晶核往火盆里添,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胡须上,发出细微的焦响。
“我帮你稳住意识。“身影的声音轻得像海风,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你只需要引导源质流向。“顾舟的手指按在方台上,皮肤下的海蛇爬动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血脉相连的熨帖。
他想起三天前在遗迹里,那道影子第一次出现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合成台的嗡鸣陡然拔高。
石镜残片的幽蓝与晶露的银白纠缠着融化,星陨珊瑚的暗红像血液般渗进去,在漩涡中心凝成一颗泪滴状的晶体。
顾舟的额头抵着方台,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木板上——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缕源质的流动,像是在调配最精密的魔药,而这次,没有失败的可能。
“成了。“当神谕之泪的清光漫过底舱时,老渔夫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舟抬起头,那颗流转着七彩色泽的晶体正悬在方台上,每一次脉动都在冲刷他识海里的阴霾。
他颤抖着伸出手,晶体却主动钻进了他心口的灾厄印记——灼热感席卷全身,他听见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视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连舱壁缝隙里的海蚤爬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识海里的黑影终于完全显形。
这次不是虚影,而是和他共享一具身体的存在。
顾舟能感觉到对方的记忆在涌入:破碎的神国、被劈成两半的神格、在封印中沉睡千年的孤寂还有,对另一个自己——堕落海皇的深切悲怆。
“现在,我们才是真正的灾厄之主。“黑影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带着顾舟熟悉的温和,像是他穿越前实验室里,导师讲解分子式时的语调,“他以为你只是容器,却不知道“
一道刺目的痛意突然贯穿识海。
顾舟捂住耳朵,堕落海皇的怒吼在脑海里炸响:“你竟敢唤醒他!“那声音里的恐惧比愤怒更浓,像是被拔了毒牙的海妖,“你根本不知道囚禁者有多可怕——“
“住口。“黑影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顾舟的瞳孔泛起金芒,“该恐惧的是你,兄弟。“他站起身,底舱的木门在源质冲击下轰然碎裂。
雷光透过破洞劈进来,照在他脸上,灾厄印记的纹路正从胸口蔓延到脖颈,像条觉醒的龙。
识海里,一直沉默的金色身影缓缓睁开双眼。
他穿着缀满星辰的长袍,左眼角的银裂里渗出淡金色的光。
顾舟能听见他的低语,像是来自千万年前的回响:“是时候了,兄弟,该向囚禁者复仇了。“
而在风暴之眼外,三艘黑帆船的船首像突然崩裂。
堕落海皇的巨爪穿透水晶球,暗红的血雾里,顾舟的面容正在凝结成金。
他的瞳孔收缩成蛇类的竖线,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不这不可能“
风暴中心,顾舟抬起手。
雷光在他掌心汇聚成球,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星图——那是属于灾厄之主的,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