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间的最后一丝火光熄灭,陆东将铁锤挂回墙上的挂钩,四条手臂机械地完成收尾工作。熔炉的余温还在蒸腾,但工坊已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勾勒出工具的轮廓。
陆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四只手臂垂在身侧,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床铺简陋,但此刻却像唯一的避难所。他重重躺下,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黑暗里,陆东盯着低矮的天花板,思绪翻涌。
(锻造……究竟是为了什么?)
记忆倒带回最初。他选择锻造,是因为在这个魔法横行的世界,他无法吟唱咒语、学习魔法,只能依靠双手。他以为,只要打造出最强的装备,就能保护自己,甚至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现实呢?
如今他锻造的每一件武器,都成了安格鲁莫亚征服的筹码;他打造的每一副铠甲,都穿在了别人的身上。他的技艺越精湛,囚笼就越牢固。
(我锻造的东西……没有一件属于自己。)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心里。陆东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声。窗外,偶尔传来巡逻的脚步声,或是远处魔物娘的谈笑。她们自由地活着,哪怕是在战争里,也比他有更多的选择。
而他呢?日复一日地挥锤,锻造,再挥锤。
(我到底在干什么?)
愤怒、不甘、麻木,这些情绪在胸腔里翻搅,却找不到出口。他攥紧拳头,四条手臂的肌肉绷紧又松开。
(逃。)
这个字眼突然清晰起来,像黑夜里的火星。
逃得掉吗?逃跑者的尸体大概还在荒野里腐烂。但如果不逃,他这辈子就真的只是一台锻造机器,直到某一天累死在熔炉前。
(至少……试试。)
陆东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梦里或许会有答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做了决定。
明天,他要开始谋划。
………………
第二天,日复一日的锻造声再次响彻工坊。陆东的四条手臂机械地挥舞着铁锤,火星飞溅,汗水沿着肌肉滚落。表面上,他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锻造师,按时完成订单,面无表情地应对催促。
但每当夜深人静,工坊彻底陷入黑暗,陆东的眼睛就会在阴影中亮起。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四条手臂熟练地生起一小簇炉火,火光只够照亮他面前的一小块铁砧。
(不能急……)
他告诫自己,动作放得极轻。铁锤的敲击声被刻意控制在最微弱的程度,金属的形变几乎是在寂静中完成。每一晚,他都只锻造一小部分——一片护甲,一截刀刃,或者某个精巧的机关部件。白天为别人打造武器时,他偷偷省下一些材料;深夜,这些边角料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几个月过去,床底下的暗格越来越满。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陆东停下了最后一次锤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四条手臂同时动作,将最后一件装备组装完成。
暗色的铠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质感,关节处的设计让他即便拥有四条手臂也能灵活行动。特制的靴子能消除脚步声,护腕内侧藏着薄如蝉翼的刀刃。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不是为战争,而是为自由。
陆东沉默地穿戴整齐,每一件装备贴合得仿佛第二层皮肤。他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囚禁他多年的工坊,熔炉的余烬还在微弱地闪烁,像是无声的告别。
(该走了。)
他推开后窗,夜风灌进来,带着远方荒野的气息。四条手臂抓住窗框,肌肉绷紧,纵身跃入黑暗。
夜色如墨,陆东的身影在密林中快速穿行,四条手臂让他能在崎岖地形中保持平衡。特制的铠甲吸收了脚步声,但即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危险无处不在。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谈笑声,火把的光亮在树影间晃动。他屏住呼吸,贴着树干缓缓移动,直到脚步声远去。
(不能大意……)
然而,荒野的危险远不止追兵。
某夜,他在一处废弃神庙暂歇时,遭遇了游荡的魔物娘——六臂的夜叉女,她们以猎食落单者为乐。陆东没有战斗经验,只能依靠装备周旋,最终靠着护腕的暗刃和地形优势勉强脱身。
更糟的是,战火似乎无处不在。某天黎明,他刚翻过一座山丘,就听见远处传来厮杀声——班西一族和安格鲁莫亚的部队正在交战。流矢划破天空,魔法爆炸的余波震得地面颤抖。陆东低骂一声,转身绕路,却还是被爆炸的冲击掀翻,铠甲上多了几道裂痕。
(妈的,这世界疯了……)
他咬牙继续前进,直到某天傍晚,他来到一片荒芜的山谷。
山谷里散落着折断的武器和焦黑的痕迹,几支箭矢仍插在岩壁上,箭羽早已风化。陆东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土地。
(……就是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