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会不会被卷入风波?
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节奏沉稳,像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风险呢?”他问。
小郑愣了下,从文件袋里抽出张便签纸“省纪委的人说,青藤会最近在查基层创新项目……他们之前举报过您搞‘形象工程’。”
肖锋手指一顿。
青藤会,周老板,去年想低价收地,被他用“集体决策制度”挡了回去。
那时周老板捏着茶杯冷笑“小年轻玩虚的,迟早栽跟头。”那声音像钉子,一直钉在他记忆里。
“村里谁最反对过阳光指数?”他突然问。
小郑翻出笔记本,纸页边角卷着,是他跟肖锋下乡时记的“是老李。”他抬头,“去年您刚推行公示栏,他说‘祖祖辈辈没这么折腾过’。”
肖锋笑了。
他抽出张白纸,写下“老李”两个字,画箭头指向“省纪委内参”,折成方块塞进小郑口袋“让他去讲。”
小郑瞪圆眼睛“可他……他以前反对过!”
“坏人怕的不是制度,是好人也开始用制度对付他们。”肖锋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钉入木,“老李现在是最信这套的,让他说,比我管用十倍。”
傍晚的夕阳把祠堂旧址染成蜜色,光线斜斜洒在新盖的议事厅玻璃窗上,跳动着金色的光斑,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老李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根烟——是他常抽的“大前门”,烟盒边角卷着,和十年前藏在裤腰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下个月土地分红,我能第一个用阳光指数吗?”老李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里跳了两跳才稳住,映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像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种。
肖锋捏着烟没点。
他望着晒谷场上追逐的孩童,有人指着墙上的漫画喊“那个‘反客为主’,是不是说以后开会轮着当主持人?”
“你早该信这个,比信我都靠谱。”他把烟别在耳后,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
纸页上写着“当坏人开始怕制度,好人就不必再当英雄。”墨迹在夕阳下泛着金,像撒了把细沙。
老李没接话。
他望着公示栏前围作一团的村民,听着他们争论“借刀杀人”到底是找电工还是查账,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混着晚风,卷着晒谷场上的稻壳,扑进肖锋的衣领里,带着阳光的余温。
月亮爬上老槐树时,肖锋锁好抽屉。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患者肖母明日六点半复查,家属请陪同。”他摸出烟盒,抽出根烟点上。
火光映着窗玻璃,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和十年前重叠——那时周梅骂他“废物”,他蹲在出租屋楼道里抽烟,烟灰落了满裤腿。
现在烟灰落在青石板上,被晚风卷着,飘向议事厅的方向。
那里传来阿强的笑声,和小囡脆生生的童音“肖叔叔,明天我们画‘暗度陈仓’好不好?就画李爷爷偷偷把旧账拿出来!”
肖锋没应声。
他掐灭烟头,放进随身带的铁盒里——这是母亲住院后养成的习惯,她说医院里不能乱扔烟灰。
夜色渐深,他望着远处医院方向的灯光,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十七分。
明天六点半,他得去陪母亲复查。
石板路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他走得很慢,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扫过公示栏,扫过漫画墙,最后扫过那行新写的标语“好制度,自己会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