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今天穿得确实打眼。枣红色涤卡上衣衬得脸蛋白生生的。
腰身掐得正好,脚上那双白色高跟皮鞋,在灰扑扑、闹哄哄的车厢里,亮得晃人眼。
花衬衫猛地回神,像打了鸡血,腰板挺得溜首。
脖子梗得像只斗架的公鸡,嗓门一下子拔得老高,故意冲着撒大斌和红梅这边:
“哎,大城市是好,可这出门坐火车啊,是门学问!瞧瞧,瞧瞧!”
“知道为啥哥们儿我能稳稳当当坐这儿吗?靠窗位置,能趴桌睡觉!能看风景!不像靠过道,人来人往的,想迷瞪一会儿都不行!”
“看见没?79!咱们这绿皮车,座位号尾数,逢0、4、5、9的,保准是靠窗的!逢2、3、7的,那都是靠过道的,1、6、8只能挤在中间当夹心饼干!”
“这些门道,没哥们儿教你,吃亏去吧!”
火车“咣当”一声,开动了。车厢摇晃,噪音更大。
花衬衫还在唾沫横飞地白话。
撒大斌坐着,眼皮都没抬,像压根没听见这号人。
等花衬衫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水时。
撒大斌才慢悠悠侧过脸,眼皮一撩,看着他:
“哥们儿,听你这话,坐火车挺在行?铁路上认识人不少吧?”
花衬衫放下缸子,用手背蹭了下嘴,脸上得意:
“那还用说!常跑外,没几个站上、车上的熟人还行?”
他用力拍自己座位:
“这靠窗座,开车前,哥们儿专门找人挑的!一般人?抢不着!”
撒大斌笑了,身子往前凑了凑:
“那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给哥们儿办两张卧铺票?硬卧就行。我媳妇儿身子骨弱,你看,这硬座十来个钟头像坐牢,实在扛不住。”
小伙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他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卧…卧铺?我上车前就让朋友去问了,人家说早就预定光了!”
他似乎觉得面子挂不住,又找补了一句:
“这东西,得提前几天托人预定,当天的卧铺根本买不到的!我就是因为出差办急事,才不得不挤在硬座车厢里。”
“忍着吧哥们。”
他偷眼瞧了下红梅,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要不…这样!”
他弯腰,从座位底下拽出个人造革黑皮包,拉开拉链,里面是卷得皱巴巴的塑料布:
“哥们,我把这塑料布借你,你媳妇晚上要睡觉,就把这布往地上一铺,钻到长椅子底下,跟卧铺也差不离!”
撒大斌咧了下嘴角:
“谢了,用不着。”
他没再瞅花衬衫一眼,转头拍了拍红梅的手背:
“媳妇,看好东西,我去趟餐车。”
说完,他抱着帆布包站起身,侧着肩膀,用胳膊肘顶开挡路的人。
硬是挤开一条缝,径首朝着餐车的方向挤了过去。
餐车里人不多,但比硬座车厢还热闹。
几张桌子边根本没几个正经吃饭的,全围着一个戴大盖帽、胳膊底下夹着票夹子的列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