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纳霏还在水中嬉闹着,那银铃般的叫声撞进耳朵里,竟变成了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太阳穴上。
“华悦?”
米可利被这突发状况吓到了,他甚至没用心灵感应,便直接开口出了声。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
华悦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玛纳霏身上移开,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可那些跳跃的光斑忽然扭曲起来,变成了小时候村里老人们鄙夷的眼神,变成了异族生灵敬畏又疏离的面孔。
「怪物。」
「幸运儿。」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像两股对冲的洪流在颅骨里疯狂撞击、又像“冥河”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呓语。
「你不能留在村里。」
华悦忽然猛地按住额头,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不小心撞到礁石的棱角也浑然不觉。
他看到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影子,脸色惨白,眼白逐渐爬上了红血丝,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痉挛。
刚才自己还在心里分析玛纳霏的特殊能力,默认祂的“王子”身份是天赋异禀的证明——
这个念头此刻像毒藤一样缠上了他的脖颈,勒得华悦有些喘不过气。
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成了这样?
用与生俱来的能力给生灵贴上标签,用所谓的“不凡”划分等级,就像当年那些人对他做的一样。
玛纳霏突然从水里跃起,带起的水花溅到华悦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丝毫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他看着玛纳霏落回水里时欢快的姿态,胃里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这一次带着尖锐的刺痛。
“华悦?”
米可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
“你真的没事吗?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华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嵌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而不远处,玛纳霏正用它那稚嫩的嗓音重复哼着什么,仿佛周围的水花都像是在欢快的回应祂般。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华悦在心中有些魔怔的不停念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压下莫名的幻听问题。
周围的生命明明很暖和,华悦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人类和异族同时驱逐的黄昏——
一边是“怪物”的斥骂,一边是“异类”的敬畏,而他夹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是种罪过。
而现在,他成了那个站在对岸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华悦猛地弯下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什么也吐不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那片本该纯净美好的蓝色。
他们眼中的关切那么真切,却像重锤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华悦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就像是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视着,一边是无辜的关切,一边是记忆里的审判。
【那条河果然不对劲,应该不止玛纳霏所说的作用,你可能需要——】
“你状态不对,华悦,你需要休息。”
边说着,米可利边递来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他长久的沉默般,他满脸不赞同的微拔高了些声线道。
米可利递出的手帕还悬在半空,亚麻布料被人的体温捂的温热,却在触及华悦指尖前停住了。
“啪!”
华悦猛地抬手挥开时,指骨撞上米可利的手腕,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