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华悦面前,隔着三步的距离,微笑的弧度没变,眼底却像落满了玄都山脉的星光。
华悦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两人视线相撞、没有言语,却像说了千言万语般的默契。
良久,幸久迎着周围或惊或疑的目光,缓缓张开了双臂。
他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像在完成一个刻入骨髓的仪式。
华悦的眼眶瞬间热了。
他怎么会忘——这是他们年少时的默契。
幸久生患“凝面症”,一生只能维持一种表情,打小就没法用眉眼传递情绪,后来症状稍缓,还是碰上了华悦的缘故。
幸久的情况还比较“幸运”,用他们这儿的通俗话来讲,就是个只会笑的“面瘫”。
对方第一次做出幅度稍大的表情时,幸久就是这样张开双臂,犹豫而克制的,想给他一个拥抱作为道谢。
可那时的幸久,既怕自己僵硬的笑脸吓到他、又被家族的繁文缛节缚着,胳膊便僵在半空,像尊滑稽的石像。
最后是华悦动的身,他拖着训练时被幸久踹断的肋骨、和打断的肩胛骨,一步一步挪进那个怀抱——
那时他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作出回应。
两个半大的少年,初见时彼此甚至有些相看两厌,现在依旧没好多少——
一个疼得龇牙咧嘴、一个笑得比哭还僵。
两个人在那“嗬嗬”的笑着,跟傻子似的抱在一块,因为一个别扭而怪异的拥抱,莫名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归属感。
后来,拥抱成了他们最私密的语言,哪怕是塞缪尔也鲜少体验过。
久别重逢时、并肩作战后……甚至某次夜访,华悦读医书熬坏了眼睛,幸久就这么守在床边,彻夜未眠的替他整理着东西。
天快亮时,他们相顾无言,对各自身上多出的暗伤、头疼烦恼的杂症只字未提,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懂彼此没说出口的担忧。
“抱歉,兄长。”
华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雾打湿的弦。
“这个拥抱,下次再补上吧。”
幸久的笑意似乎柔和了些,他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收回的双臂却依旧保持着松弛的弧度。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启唇。
“阿…”
气音从喉间溢出,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像石子投进深潭、瞬间穿透了雾层的阻隔——
连华悦都微怔了一瞬,他清楚,幸久从不在非兄弟独处时开口,实是少见得有如“昙花一现”的稀奇事。
“阿悦。”
他叫着华悦的乳名,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恳切。
那双映着雾光的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像很多很多年前,玄都山脉的桃花落了满身,幸久就是这样望着自己,问出了那句、改变他们彼此轨迹的话。
华悦的呼吸一顿,仿若恍惚间,眼前的雾真的变成了漫天桃花。
“要不要与我离开玄都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