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眠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两道淬了冰的利刃抵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上好的古琴被漫不经心地拨动,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
温眠眠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水桶,稳住身形,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进自己的胸口里。
“回……回王爷……是……是福伯……安排奴婢来……来此当差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身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恐惧。温眠眠觉得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正一寸一寸地,从她的头顶,缓缓移到她那只提着水桶的、被包扎起来的手上。
“手。”
一个字,简洁,冰冷,不容置喙。
温眠眠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出于本能,她哆哆嗦嗦地将那只受伤的手举到了身前。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不带一丝温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道。温眠眠只觉得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一块万年玄冰冻住,寒气顺着血脉,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淮野的目光,落在那缠绕得有些笨拙的白色布条上。布条的边缘,还渗出了一点点淡黄色的药膏痕迹。他的眼眸深邃如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温眠眠却分明感到,周遭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怎么回事?”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让温眠z眠觉得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刺骨。
温眠眠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小翠那张充满担忧的脸,和她声声句句的叮嘱——“千万要离那个江小姐远一点!”、“千万千万,要躲着王爷走!”
她不能说!绝对不能把江晚儿攀扯进来!江晚儿是太傅之女,身份尊贵,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若是说了,且不说王爷信不信,单是江晚儿的报复,就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停地颤抖着,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是……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昨日……昨日在茶水房……没拿稳茶壶,被……被热水烫的……”
她以为这个解释天衣无缝。一个笨手笨脚的婢女,干活时烫伤了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猛地收紧了。
“嘶——”温眠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惊恐地抬起头,第一次在白天,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他身着一袭玄色暗金纹路的常服,身形高大挺拔,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峦,将她娇小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的五官俊美得近乎妖异,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色泽偏淡,此刻正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而那双令整个大启朝堂都闻风丧胆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却比蕴藏着雷霆风暴还要可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可温眠眠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谎言和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
温眠眠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知道,他根本不信。
可是她能怎么办?承认是江晚儿做的?然后呢?指望这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活阎王,为了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去得罪权倾朝野的江太傅吗?
她不敢赌,也不敢想。
“是……是奴婢……自己……”她还在徒劳地坚持着,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是委屈,是害怕,是源于骨子里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顾淮野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惊恐万状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惨白的小脸,还有那双倔强地不肯承认,却早已泄露了所有情绪的眼睛。
他的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