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执一子?”
低沉的声音重复着这四个字,如同闷雷滚过空旷殿宇。他抬起头,那双燃烧暗金火焰的眼眸死死锁在何悠悠脸上。
惊疑!探究!被冒犯的戾气!还有一丝被惊世骇俗之言勾起的、近乎滚烫的兴奋!
他缓缓站起身。
玄铁重甲摩擦,发出冰冷沉重的声响,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凤座高台!方天画戟并未收回,戟尖斜斜点地,幽冷寒芒正对珠帘后的何悠悠!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巨浪,排山倒海压来!
“太后此言。。。。。。”吕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西凉腔调的粗粝,每个字都像从齿缝磨出,“末将,听不懂。”
“是真不懂,”何悠悠迎着他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目光,指尖依旧停留在袖口,“还是。。。。。。不敢懂?”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殿中那片尚未凝固的刺目猩红——何进身首分离处,浓稠血浆正缓缓蔓延。又掠过洞开的殿门,看向外面依旧天河倾泻、雷蛇乱舞的狂暴雨幕。
“大将军的头颅,血还未冷。”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董仲颖的刀,也才刚刚离手。”
她收回目光,重新定格在吕布那张刚硬如岩石、此刻却微微绷紧的脸上。
“吕将军,”语调骤然下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此刻入宫‘护驾’,是奉了谁的命令?是陛下的旨意?还是。。。。。。董仲颖的授意?”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吕布的瞳孔,在“董仲颖”三字出口的瞬间,猛地收缩!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指,指关节因骤然用力发出一声轻微爆响!
果然!前世剧本设定与现实重合!此刻的吕布,名义上是丁原义子,执金吾!但丁原早已暗中投靠董卓!吕布此次入宫,绝非简单护驾!
“呵。”何悠悠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看透世情的悲凉嘲讽。她微微前倾身体,珠帘晃动,烛光在她苍白却带着奇异神采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光影。
“将军骁勇,天下无双。”声音恢复刻意放缓的慵懒腔调,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吕布眼底,“然,龙游浅水,尚遭虾戏。虎落平阳,亦被犬欺。”
吕布浓密剑眉猛地一蹙,一股被冒犯的戾气瞬间腾起!
何悠悠不等他发作,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冷毒蛇,吐出致命信子:
“将军可知,董仲颖帐下,新得了一匹西域宝马?通体赤红,如火如焰,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名曰。。。。。。‘赤焰’?”
赤焰?
吕布眼底翻涌的戾气猛地一滞!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和本能的、属于绝世武将对顶级宝马的狂热渴求!董卓得了如此神驹?为何他从未听闻?!
何悠悠将他瞬间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前世剧本里,董卓收买吕布杀丁原,最关键一步就是送出赤兔马!此刻,那马应该还在来洛阳的路上!
“此等神驹,本该配将军这等无双猛士。”语调带着蛊惑人心的惋惜,指尖在袖口轻轻划过,“奈何。。。。。。董仲颖此人,猜忌刻薄,尤甚豺狼。他岂能容人分其心爱之物?更何况。。。。。。是将军这等,能让他‘寝食难安’的无双人物?”
“寝食难安”四字,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吕布心上!
吕布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握着画戟的手,青筋暴起!董卓的猜忌刻薄,他早有耳闻,甚至亲身感受过!
“丁建阳以将军为爪牙,借将军之勇向董卓邀宠。然,将军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柄可用亦可弃的利刃罢了。一旦价值用尽,或董卓起了别的心思。。。。。。”何悠悠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锥子,“今日大将军何进,便是前车之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每一个字,都精准戳在吕布内心最敏感、最不安的角落!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被戳破隐秘的羞怒,瞬间席卷吕布全身!他死死盯着珠帘后那个女人,第一次发现这深宫妇人苍白面容下,竟藏着如此洞穿人心的毒辣眼光!
“够了!”吕布猛地低喝一声,如同受伤猛兽咆哮,手中方天画戟的戟尖无意识地向前递进寸许,冰冷寒芒几乎要刺破珠帘!“太后危言耸听,离间我父子之情,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何悠悠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烛光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她缓缓站起身,不再倚靠冰冷凤椅。
深紫宫装长裙拖曳过冰冷地面,赤金步摇轻晃。她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边缘,走向被方天画戟挑开的珠帘缝隙。
每一步,都踏在吕布心跳上。
她停在珠帘边缘,距离戟尖寒芒,只有一线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