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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其言也谜（第2页）

他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掀开带来的食盒，端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小菜，又拿起一双筷子，轻轻塞进朱橚冰凉的手中。

“陪大哥吃点东西，好吗？”朱标的声音带着恳求，紧紧握着弟弟那只几乎握不住筷子的手。

“大哥”朱橚的手指微微蜷缩，试图抓住那光滑的筷身，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可是我对你又爱又恨啊”

“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朱标的声音哽咽了，他坐到朱橚对面，拿起另一双筷子。

朱橚却只是握着筷子，定定地看着朱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痛楚。

那眼神，像一根针，刺得他早己麻木的心猛地一揪。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朱橚身体剧烈抽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痛苦地张着嘴，却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徒劳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扼住了咽喉！

凌澈眉头一拧，身形如电般闪至朱橚身后，一掌用力拍在他的背心！

“噗——！”一口粘稠乌黑的血块，猛地从朱橚口中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呼呼”朱橚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水中挣扎出来，脸上却诡异地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眼神竟清明了几分。

“大哥！”他猛地抓住朱标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眼中回光返照般燃起一点光，“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最好，没想到最后最后时刻还有你陪着，谢谢你”

“小橚！我是你大哥啊！”朱标的泪水终于滑落。

朱橚虚弱地摇了摇头，看着兄长脸上的泪痕，自己的眼角也无声地滑下两行清泪。

“大哥生为龙种原是无妄之灾困于宫墙终究一场空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悔恨，“若有来世宁为田舍郎不做帝王家”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投向牢房那扇小小的、透不进多少光亮的铁窗，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

“我也喜欢寻常庭院的天伦之乐父母慈爱家宅和和美”

“大哥我死后把我的骨灰从应天城墙撒下去，我我想多去看看看看这世间！”他的气息骤然急促，抓着朱标衣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眼神涣散，口中含糊地吐出几个字，“那那鞑鞑”

话音未落，那只紧抓着衣袖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朱标的袖子上滑落。

紧接着，朱橚的身体一歪，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无力地向一侧倒去。

朱标瞳孔骤缩，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小橚——！小橚——！”

凌澈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像压了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牢房。

“鞑鞑？”他低着头，喃喃自语，心头疑云密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言也谜为何总在生命的尽头，才有这锥心的悔悟？

“周王呢？”

一个低沉压抑、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凌澈猛然抬头，只见朱元璋不知何时己站在面前，面色铁青，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跟在朱元璋身后的沐春，无奈地对凌澈摊了摊手。

凌澈喉头滚动了一下，抿紧嘴唇，最终只是沉默地抬手指了指身后那间牢房——里面，太子朱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诏狱的死寂。

片刻死寂后。

牢房内，朱元璋那压抑着巨大悲痛、带着无尽悔恨与苍凉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而出：

“朕坐拥这万里江山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住你”

“是朕是朕让你孤零零地走了啊！”

“若能重来朕不要这九五之尊朕只要只要你还像幼时那样扑进朕怀里唤朕一声‘父皇’”

一声痛彻心扉、如同失去幼崽猛兽般的哀嚎，最终冲破了帝王的克制，在冰冷的诏狱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