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气中还残留着胜利的甜腻气息。
窗外,是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是法租界午后的慵懒阳光。
陈决的手指,摩挲着一张刚刚送达的、来自根据地的生产报表。
报表上的数字令人振奋:第一批“天工”牌迫击炮己经列装部队,子弹月产量突破了十万发大关,战士们的伙食里,也开始出现了牛肉罐头的踪影。
华中根据地,在他的输血下,正在从一个贫瘠的山沟,慢慢蜕变成一个拥有初步工业能力的坚固堡垒。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钱伯走了进来,他没有穿那身古董店老板的长衫,而是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布衣,神色异常凝重。
他没有说任何祝贺的话,只是将一张薄薄的电报纸,轻轻放在了陈决的桌上。
电报纸的抬头,不是熟悉的根据地代号,而是两个让陈决心脏猛地一缩的红色五角星印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标记,它代表着组织的最高层级,代表着一份来自遥远北方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陈决拿起电报,上面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指尖。
【华北危急,请求‘天工’支援。】
短短一行字,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具重量。
“这是”陈决抬起头,看向钱伯。
钱伯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不再指向华中那片山区,而是缓缓划过广袤的华北平原。
“‘天工’同志,你在华中创造的奇迹,己经通过绝密渠道,上报给了北方的核心。”
钱伯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总部’对你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国之重器,民族希望。”
“但也正因如此”钱伯的语气沉痛起来,“一份更沉重的担子,落在了我们肩上。”
“冈村宁次上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后,推行‘囚笼政策’。”
钱伯伸出干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太行山、冀中平原上,画出一个个无形的牢笼。
“用铁路做柱,公路做链,碉堡做锁,把我们在华北的几十万军民,分割成一块块孤立的区域,逐一清剿。”
“我们的部队,被困在这些笼子里,像一群被围猎的狼。”
陈决的目光从电报纸移向地图。他瞬间明白了。
华中根据地,因为有“天工号”这条海上生命线的存在,加上山地复杂,敌人的封锁效果大打折扣。可华北不同,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可以肆意驰骋的屠宰场!
“物资情况有多糟?”
“糟?”钱伯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我们的战士,平均每人,分不到五发子-弹。”
“很多时候,冲锋号吹响,他们手里握着的,是从乡亲们家里凑来的大刀和长矛。”
“一场战斗下来,缴获的武器,还不够填补消耗的弹-药。”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的繁华与喧嚣,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遥远。
那里是歌舞升平,这里是尸山血海。
“药品呢?”陈决的声音有些沙哑。
钱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伤员的死亡率,很高。没有磺胺,没有绷带,有时候连干净的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