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投向坐在对面的钢铁同志。
他端起桌上那杯新沏的红茶,呷了一口,似乎觉得不够味,又拿起旁边的小勺,狠狠挖了一大块红糖,搅拌进去。褐色的糖块在琥珀色的茶汤里迅速融化。
“对于兴登堡,”导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你不能只把他看作一个元帅,或者一个总统。那样看,你就彻底错了。”
钢铁同志坐得笔首,眼神专注,像最认真的学生。他知道,眼前这位是真正的哲学家,能一眼刺穿表象,首抵本质。
“兴登堡,他不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头。”
导师的勺子轻轻敲着杯沿,
“他代表的是他身后那群人——憋着一肚子复仇怒火的普鲁士军官团!威廉二世滚蛋去了荷兰,兴登堡就成了这群军官真正的魂儿!只要这帮人不散伙,”
导师的眼神变得无比冷峻,“就算今天不上台的是落榜生,是张三李西,迟早,第二场大战也得烧起来!这是他们的骨头里刻着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结论过于沉重,又喝了口甜腻的红茶:“但这帮军官,有个天生的软肋——不敢担责任!这我前面说过。所以,兴登堡选中了落榜生。他觉得,这把刀够快,够狠,能替他砍人,还能把刀把子稳稳递回他手里。”
导师放下茶杯,指尖点了点桌面,仿佛在点醒钢铁的思路:“兴登堡要落榜生明白:是军官团需要你,不是你天生就该坐那个位置!你当总理也好,以后当什么都好,必须是我们军官团、还有那些工厂大老板、容克地主的看门狗!不是他妈德意志老百姓选的什么官儿!”
“落榜生现在,显然还没摸到这条线。”
导师嘴角勾起一丝洞察的冷笑,
“所以,兴登堡玩了两手:
一手,用总统的大印,给落榜生登顶的路上堆满绊脚石,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另一手,让他的心腹军官、工厂主,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私下里去找落榜生,像念经一样,把兴登堡的意思,一遍遍灌进他耳朵里。
钢铁同志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天幕里说了,落榜生最后组阁,他那个党,在政府里就塞进去三个人!原来…这是落榜生低头了?彻底成了资本家和军官团的提线木偶?”他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寒意刺骨。
“不!”导师断然否定,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你太小看那个落榜生了!他怎么可能甘心当一辈子傀儡?”
他身体微微前倾,引导着钢铁的思考,“想想看,落榜生能进议会,靠的是兴登堡的施舍吗?不是!是他的德意志工人党,真刀真枪抢下了议会里超过三成的椅子!这股力量,虽然还不足以让他稳坐总统宝座,但足够让任何想坐稳那个位置的人,屁股底下像插满了钉子!”
钢铁同志若有所思。导师看着他,心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最近发现,钢铁平时像个温吞水,可一旦有人触了他的底线,那股狠劲儿上来,就不是杀几个人能止住的了。非要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才能罢休。这种性子…导师担心自己走后,苏俄大地恐怕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所以,落榜生一定会假意低头,先爬上那个位置。”导师的声音带着预言的笃定,“等屁股一沾上椅子,他上台前发的那些誓,签的那些约,立刻就会变成废纸!”
他看着钢铁,加重了语气,“而且,兴登堡最大的死穴是什么?太老了!1933年,他都八九十岁了!这年纪,随时可能两眼一闭腿一蹬!”
钢铁同志默默计算了一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情形,跟他和导师前些日子研究的那个远东古国历史何其相似!
他喃喃道:“所有老皇帝,都恨不得继承人变成自己的影子,可临到咽气,也不肯痛快交权…更糟的是,老皇帝一老,底下的人心就散了。除了几个绑死在一条船上的,其他人,早就偷偷摸摸,要么巴结新主子,要么另找山头了…”
钢铁同志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被点透的兴奋:“您说得太对了!把兴登堡放在老皇帝的位置上,落榜生就是他选定的‘太子’!只是这个‘太子’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老皇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兴登堡那些手下,那些等着分肉的家伙,早就等不及了!他们需要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王!这时候,老狮子兴登堡…其实己经拦不住落榜生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