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的六安城,空气中飘着糯米和红枣的甜香。炊事班的大锅里煮着腊八粥,钱有福正带着伙夫给各营分粥,木勺碰撞铁锅的声响里,突然混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司令!黑石镇的伪军派人来了!”通信兵翻身下马,手里牵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那人穿着伪军军官的黑绸棉袍,脸上却满是惊惶,怀里还抱着个紫檀木盒子。
陈天正在兵工厂看李石头调试新造的迫击炮,闻言皱起眉:“带他来。”
汉子被推到面前时,腿一软差点跪下,慌忙把木盒举过头顶:“陈司令饶命!俺是黑石镇伪军的副队长刘三,是来是来投诚的!”
郑铁匠刚把烧红的炮管放进冷水,“滋啦”一声腾起白雾,闻言骂道:“狗汉奸还有脸来投诚?去年抢俺徒弟家粮食的时候,你咋不饶他一命?”
刘三的脸瞬间惨白,哆嗦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两挺崭新的歪把子机枪,还有张日军的布防图:“俺知道错了!这是俺的投名状!日军在黑石镇的炮楼里藏了三百发炮弹,俺能带着弟兄们把炮楼端了,只求司令给俺条活路!”
吴克仁凑近看布防图,上面用红笔标着炮楼的位置和守军数量,角落还画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老将军的手指在图上敲了敲,“可谁知道你是不是诈降?”
“俺要是诈降,就让俺天打五雷轰!”刘三急得发誓,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这是俺娘给的,俺把它押在这儿,要是有半句假话,任凭处置!”
陈天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对张大山说:“带他去见王二麻。”
王二麻如今在新编团当班长,正带着伪军士兵操练刺杀,见刘三被押过来,眼睛瞬间红了——去年就是这狗汉奸,把他爹吊在炮楼里活活冻死的。
“王兄弟!”刘三“扑通”跪下,“俺知道对不起你爹,可俺也是被逼的!鬼子拿俺全家老小要挟,俺要是不从”
“闭嘴!”王二麻的刺刀抵在他喉咙上,“俺爹临死前说,就是死也不当亡国奴!你这种软骨头,也配提他老人家?”
刘三的脸被刀尖划破,血珠顺着脖子往下淌,却硬是没躲:“王兄弟要是不解气,就捅俺一刀!但俺求你信俺这一回,黑石镇的百姓还在受苦,再晚些,鬼子就要把他们都抓到合肥当劳工了!”
陈天站在远处看着,对沈鸿说:“你觉得他的话可信不?”
“布防图是真的,”沈鸿指着图上的暗道标记,“这种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细节,鬼子不会轻易外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可以让他带路,暗中布下埋伏,若是诈降,正好将计就计。”
当天夜里,刘三带着张大山的淬火营和王二麻的小队,借着雪雾摸向黑石镇。伪军炮楼的灯光在雪地里泛着昏黄,刘三按照约定,朝炮楼扔了个点燃的火把——那是通知里面的内应开门的信号。
“吱呀”一声,炮楼的侧门开了道缝,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副队,你可来了!鬼子刚换岗,现在是二狗子值班,他早就想反了!”
张大山一挥手,士兵们像狸猫般钻进炮楼。伪军们正围着炭火盆赌钱,见淬火营冲进来,吓得魂飞魄散,有的举手投降,有的还想反抗,被王二麻的刺刀指在胸口,顿时蔫了。
“炮弹在哪?”张大山揪住一个伪军的衣领。
“在在地下室!”伪军哆哆嗦嗦地指着墙角的暗门。
地下室里果然堆着三百发炮弹,还有十几箱步枪子弹。刘三指挥伪军士兵往外搬,脸上的惊惶渐渐变成兴奋:“司令说了,只要咱真心抗日,以前的账一笔勾销!”
就在这时,炮楼外突然传来枪声——是日军的巡逻队!刘三脸色大变:“糟了!俺忘了今晚有巡逻!”
“慌啥?”张大山把鬼头刀一横,“正好让你们这些forr伪军露露脸!王二麻,带你的人守前门,刘三,你熟悉炮楼构造,带我们去楼顶架机枪!”
日军的巡逻队有三十多人,端着步枪往炮楼冲,却被楼顶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刘三趴在机枪旁,亲手往弹链里压子弹,动作比淬火营的士兵还熟练:“狗日的小鬼子,以前总欺负俺,今天让你们尝尝厉害!”
战斗没持续多久,日军的巡逻队就被打退了,留下七八具尸体在雪地里。刘三看着尸体,突然蹲在地上呕吐起来,王二麻递给他块雪:“吐完了就站首了,以后你就是抗日联军的人,不是汉奸了。”
天亮时,黑石镇的百姓们涌到炮楼前,看着堆在院里的炮弹和投降的伪军,突然有人喊:“陈司令的队伍真厉害!连伪军都能变好!”
陈天赶到时,刘三正指挥人拆除炮楼的机枪阵地,见了陈天,他立正敬礼,动作虽然生硬,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司令,黑石镇的伪军有两百多人,愿意跟着俺抗日的有一百八十个,剩下的俺己经放他们回家了。”
“好。”陈天点头,指着炮楼的匾额,“把‘皇军驻黑石镇炮楼’那几个字刮了,换上‘大别山抗日联军黑石镇驻点’。”他转向百姓们,声音洪亮,“从今天起,黑石镇归咱自己管,种地的有粮种,织布的有纱线,孩子们能上学,再也不用怕鬼子和汉奸!”
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端来刚熬好的腊八粥,非要塞给士兵们喝。给吴克仁送过糖糕的小姑娘挤到前面,举着块红糖:“刘叔叔,俺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人,这块糖给你。”
刘三接过红糖,突然抹起了眼泪。王二麻拍着他的肩膀笑:“哭啥?以后好好打鬼子,争取当个英雄,比啥都强。”
回六安的路上,张大山骑马走在陈天身边,突然说:“司令,俺以前总觉得伪军都是软骨头,现在才知道,他们里头也有想抗日的,就是没个领头的。”
陈天望着远处的磨盘山,雪后的山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是人就有良心,就看有没有人能把这良心叫醒。”他想起刘三的玉佩,想起王二麻的刺刀,想起那些在炮楼里举起的步枪,突然觉得这抗战的路,虽然难走,却总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走。
兵工厂的炉火还在烧,郑铁匠正带着伪军军械员小张给新缴获的机枪擦油。李石头趴在迫击炮旁,嘴里念叨着:“有了这三百发炮弹,开春就能打合肥了”
六安城的腊八粥香飘得很远,混着兵工厂的煤烟味,在雪后的空气里酿成一种奇异的甜,像极了苦尽甘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