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穆明姝带着穆锦离席转身,脚步声快要踏出房门时,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明姝姑娘……”
穆明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穆锦也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踏出“一品居”的门槛时,午后柔亮的春光便兜头盖脸洒了穆明姝一身。
那暖意像是从脚底板一直熨帖到心窝子里。
车夫早已赶着那辆回府的马车,稳稳停在阶下。
兄妹二人手脚麻利地登上车。
“虽然生意没有谈成,不过话说回来,戚世子这主意……”穆锦眼底锐光一闪,手指在膝头轻轻叩了两下,“倒真像是挖到个藏宝的暗洞了。”
“岂止是个洞!”
穆明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眼睛亮得像点了两簇小焰火,“哥!我刚才坐在雅间里,越想越通透!这京城成千上万的女子,大家夫人、小家碧玉、年少的、年长的……她们就没有点自个儿的渴头?以往是被那些规矩礼数给绑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买个胭脂水粉还要差遣个婆子!”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热切,整个人向前倾着:“戚耀光那茶楼,不就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他开的是茶楼,可里面透了多大的心思?专给女子打造的体面去处!这个专字,才叫值钱!女人去那儿,是因为别的茶肆酒楼她们不方便去,去了也待不舒服!”
穆锦不动声色地听着,眉宇间掠过沉思。
“哥,你想想,”
穆明姝掰开手指,“除了这清雅喝茶的所在,别处呢?就说绸缎庄子!多少夫人小姐,就着跟掌柜隔着道帘子叽叽咕咕比划半天,看个布料花色都束手束脚。若是弄个大些专做女客的铺面?里里外外都清一水的女伙计伺候着,摆上些舒适小几茶水点心,请几位积年的懂布料的嬷嬷坐堂,让人家姑娘能舒舒服服看,轻轻松松试穿?那生意能不好?”
又竖起一根指头:“再比如书社!如今话本子、绣花谱子、诗词歌赋乃至闲谈趣闻的书,女人看的难道还少?可正经书斋,那都是清一水臭老九和赶考书生的地盘!一个大姑娘往里多站一会儿,都能招来一堆黏糊糊的眼神盯着!
若咱们就开家专门卖女子爱看的话本、唱本、画谱、绣谱的书局呢?再辟出几间静室,请几位女先生说书讲史解闷子?这处地方,名字就叫‘悦己书斋’如何?”
“还有还有!”穆明姝脑子里那叫一个灵光四射,“专做女子宴席的雅舍,请些手艺上佳精通点心饽饽的师傅,专给她们小聚拜会备宴!再有那专供女子试妆试钗的水粉铺子……”
越说越兴奋,穆明姝几乎是眉飞色舞,“哥!这光景你看见没?这根本不是一处茶楼的事儿,这是一大片海!要是能把这些都串起来,造出个让京城大小女子放心大胆来花销、来结交、来寻乐子的地界,这泼天的富贵,可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咱们怀里跳了啊!”
穆锦听完穆明姝这番滔滔不绝,沉默了片刻。
“想法够野,眼也够毒。是棵摇钱树的苗子。”他顿了顿,望着妹妹的目光像在掂量一块璞玉的分量,“这树根子扎在哪儿,枝杈往哪片天上伸,可不是凭你一张嘴现在就能说圆的。你脑子里这点火星子烧得旺,也别忘了你自家后院的柴还堆得老高等着你劈呢。”
这话像瓢凉水,浇醒了穆明姝发热的脑子。
可不是么!
“我知道!”穆明姝连忙摆手,压下心头的兴奋,揉了揉额角。
“父亲那边给的两家铺子三家库房还有那几十亩庄子的细账,还乱得跟一团缠死的绣线一样在我脑袋里打转呢!还有城南那家绸缎庄掌柜报上来的账目不清不楚,要查;城西新收的铺面还空着没个妥当安排……桩桩件件压着,哪里抽得出半分闲功夫去弄这么个大摊子?”
“那想明白了,又待如何?”穆锦像是随口一问。
穆明姝伸手往袖袋里摸索,掏出一个比巴掌略长些的小册子,用素青色的棉布仔细包着。
这是穆明姝自己缝的,内芯用的是顶细的白绵纸,轻薄柔软得很。
册子边缘有些微微的磨损痕迹,显是常被穆明姝带在身边翻看。
掀开青布包,小心翻开册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全是些零散的点子或是紧要事,被穆明姝在各种碎片时间匆匆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