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三爷一身崭新西装,容光焕发,重新执掌远东贸易公司。
公司的老员工都跑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混吃等死熬年纪的人。
海志波接手这段时间,把公司折腾得乌烟瘴气。
陈三爷荣誉归来,员工无不欣喜。
但陈三爷高兴不起来,想当年远东贸易公司何其强大,人才济济,津门乃至首隶最优秀的人才都在这里。
这里有帝国理工学院的海洋测绘师、工程师。
有京师大学堂、燕京大学、南京大学的高材生,翻译家。
有西班牙皇家海事学院的机械师、海运贸易专科人才。
有牛津大学、哈佛大学的精算师、会计师。
还有本土出生的最可靠、最稳当的船员。
更有老泰山蕉二爷执掌乾坤,一世风流。
现在,繁华凋谢、港口凄凉、人去楼空、一片萧索。
这正是陈三爷人生的写照,大起大落,梦醒成空。
老丈人给他留下的产业,奈何没守住,坐在办公室,看着墙上的字画,又想起了沈心茹。
这都是人家蕉家的东西,当年布置这件办公室时,沈心茹来过一次,亲手提携对联: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对联犹在,人驻香江,两两相望,万分心酸。
陈三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组建班子,否则什么事都干不了,眼下这群臭鱼烂虾都是混日子的,即便有心帮忙,也没能力。
他让马夫请来了当初远东贸易公司的定海神针:魏道源。
魏师傅从光绪年间就跟着蕉爷,1936年陈三爷去暹罗找蓝月,最终带人来救、保驾护航的人,就是魏师傅。
这是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满清举人出身,又出国留学,东西学兼容,一代航海大师。
老人,总归是稳当的,不像年轻小厮,吹牛逼行,咋咋呼呼,真到了事上,屁事干不了。
很快,魏师傅来到了陈三爷在公司二层的办公室。
陈三爷抬眼一望,顿感凄凉:魏师傅,老了。
白须满面,身形佝偻。
“魏师傅,快坐,快坐。”陈三爷赶忙起身,和魏道源握手。
上次下南洋时,魏师傅就七十三岁了,如今又过西年,己经七十七岁了。
宏图霸业犹未尽,青山归来人己老。
陈三爷无尽唏嘘,赶忙端上一杯热茶:“魏师傅,身体还好吧?”
魏道源精神头还行,呵呵一笑:“三爷啊,您终于回来了。”
陈三爷百感交集:“魏老,这几年,我自顾不暇,苦了你了,苦了公司的老员工了。”
魏道源摇摇头:“三爷,大家心里都明白,您不用自责。”
“魏老,如今我重新主事公司,眼下无人,还望魏老帮我。”
魏道源怆然一笑:“三爷啊,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希望三爷一切都好,一代人只管一代人的事,我跟随蕉爷几十年,上次去暹罗接您,是我的落幕之举,再也没有精力了,三爷,大胆启用新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三爷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心酸不止,魏师傅说的是实话,大半辈子都献给公司了,如今怎么忍心让老人家再次出山?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我懂,魏老,我懂。”
魏道源突然咳嗽了两声,叹道:“半年前,我查出了肺痈,恐怕日子也不长了,三爷啊,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只是不想给公司添麻烦,一把老骨头了,让我安然落幕吧。”
陈三爷大惊,赶忙走过去:“魏老,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我说?”
魏道源苦笑摇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活了77岁,差不多了。”
“去医院看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