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战乱未平,很多地方寺庙接济灾民、收容孤儿,表面看是义举,其实早有人趁乱圈地建庙,挂上幡号就自称清净圣地,背地里收租、养兵、练武,甚至干预地方乡治。”
“你是将军,你该知道,哪怕一丁点非官军之兵,只要组织起来,哪怕只是打棍棒、走队形,只要有庙名、有神号、有香火钱,那就是一股能动民心的兵。”
岳飞听到这里,眼神明显变了。
他不是书生,他是打仗的。他知道“练武”这两个字,一旦脱离节制,有多可怕。
他缓缓坐正了些,低声道:“……这么说来,这三教司,不是查账,是除根。”
宋子玉点头,语气平稳如钉:“我们不会灭佛,但会断假的佛手。”
“赵桓不是糊涂人,他知朝廷积弊深,也明白一旦任由寺庙和地方豪强抱团,早晚是个窝里反。设三教司,不是临时清算,是要立常制。”
岳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变得正经了几分:“我岳某人……以前还以为赵桓就是个泥菩萨皇帝,是宗帅架着的幌子。”
“可现在看,这话听起来不像个皇帝讲的,像个军人。”
他顿了顿,忽然笑起来:“难怪宗帅愿意替他背命。看来真不是扶了个傀儡,是扶了个肯干活的。”
宋子玉没答,只低头继续喝茶,心里却一动,岳飞这一句话,等于半口气认了赵桓。
岳飞看着他,一拍大腿,道:“这事我也不藏话,宗帅若知道你们三教司是动这等事、查这等账,那他八成会帮。”
“你要的是人服,不是账过。军若肯点头,那些地头蛇再有香火,也得认你三教司这把刀是真刀。”
“宗帅是个明眼人,他不会不懂。你放心,只要你这事不是瞎折腾,他一定帮你把这台子架住。”
宋子玉拱了拱手,语气郑重:“那就多谢将军吉言。”
“我来之前,李大人也说过一句话,现在不是谁能在纸上立规矩,是看谁敢动手。宗帅要能给我一个准话,三郡的香火地,我能拆出骨头来。”
岳飞也不说虚的,只是抬手又倒了一杯茶,声音不大,却带着底气:“宗帅回来,你照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说一遍。他若点头,我保你三教司第一刀,能砍下去。”
屋外天光正烈,兵马声未歇。
岳飞坐在那儿,一身便甲,一杯粗茶,却像坐在一个看不见的军阵之前,替那柄即将出鞘的刀打底磨锋。
宋子玉看着他,轻轻点头。
茶盏中的水已经微凉,窗外兵马声渐低。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宗帅回营了!”
话音刚落,营地那头已响起兵卒的招呼声,脚步声整齐而有节奏,隐隐透出一股老将压阵的肃杀。
岳飞站起身,抖了抖衣摆,看向宋子玉,挑了挑眉:“机会来了。”
宋子玉也不多话,站起身,轻轻把茶盏放好,神色整肃,眼神清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不多时便迎见宗泽回营。
宗泽一身轻甲,神情不怒自威,鬓角略带风尘,眼神却极为清明,像是才从战阵归来,又像是刚才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问政。
他看到岳飞带着一位年轻文士立在营门前,目光一扫,便收住脚步。
“岳飞,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