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芸侧坐在赵桓身边,眼神浅浅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今晚,话多得很。”
“你许的是章程,听着像婚书。”她轻笑,“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假的赵桓,我都要觉得你是来哄妃子的。”
赵桓也不恼,反倒笑了,凑近了些,低声道:“那我就当一回真皇帝,哄一回妃子。”
“从前事多,怕你误会,也怕你起心争那个中宫的位置……但你一直都没争。如今天下稍定,咱们也不该再藏着掖着了。”
他说着,抬起她的手,指腹一点一点地顺着她手背摩挲,那动作不急,却有种不动声色的亲密。
“芸娘。”他语气低沉下去,“你若真愿意和我并肩,我愿把这天下一半的账交你查,把另一半的梦……交你一同做。”
史芸没有躲,只是微微垂眸,半晌才轻声道:“你说得轻巧,账可以查,梦……我只怕梦醒了,你我都不好下场。”
赵桓低头一笑:“那便不醒。”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鬓发,那些日子压下去的倦意,在此刻悄悄褪了。
史芸静静看着他,眼神慢慢变了些颜色,像是多了点真意,也多了点久藏的柔软。她没再说话,只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赵桓会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得不紧,却极安稳。
“咱们都不小了。”他声音贴在她耳边,“我不求风花雪月,也不指望你夜夜温柔。只愿你这人,真真切切在我身边。”
“天下这盘棋再大,我也要有个落子处。”
史芸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他牵着她进了内室,熄了灯。
帘后灯光一点点暗下去,香气未散,夜色正浓。世道还在风雨里翻卷,可这深宫一隅,有两人,一盏灯,一场温言,一梦安眠。
次日,天未亮,钟鼓初鸣。
皇城之内,早朝将启。
赵桓一夜无眠,却不显疲色。宫人服侍他穿好朝袍,他低头理了理袖口,忽然问了句:“今儿户部的折子,是谁拟的?”
小内侍一愣,连忙回道:“回陛下,是杜尚书属下黄永年写的。”
赵桓点点头,神色不显。心里却暗自记下,黄永年,得提防,文风有点滑,昨夜看的那份折子,话不明说,但处处在往宗泽的军账上挤水。
这年头,写得太明白的容易死,写得太巧的……他得盯着。
他拢好衣摆,一言不发出了寝殿。春和殿的宫门悄然开启,一抹金线天光洒在石阶上,朝堂又是新的一天。
金銮殿上。
群臣分列,风从高处掠过珠帘,衣袍随之轻摆,殿内气氛却比往常更紧了些。
因为他们都知道,昨天下的是大令,动的是庙门,杀的是香火。
今早呢?不出意外,还要有后招。
果然,没多时,左班中排一位老臣出列,正是资历颇深的中书舍人李光。
李光一步跨出,拱手作揖:“陛下,臣有一言,请陛下明鉴。”
赵桓看他一眼,神色不动:“李卿但讲。”
李光朗声道:“当今天下虽不靖,但三军齐整,朝政渐稳,三教整肃已有端倪……臣斗胆,请陛下早定北伐之策,迎父皇归朝,复旧日大统,还大宋纲常!”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阵波澜。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提迎驾,但今日这话一说出口,却撞在昨日三教司初立、宗泽开兵令、赵桓拍案定三郡之后。
这时候说,别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