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顿,放下茶盏,目光冷了几分:“怕,是因为心里有脏。”
史芸点头:“北边官员如今人人自危,可我看得清,怕得最厉害的,都是那些过去靠圈地、靠富商打点上来的。”
“有些连地契都藏在族祠里了,还能当传家宝似的。”她语气带着点讥讽,“这几年天下乱,他们早已不当自己是朝廷官员,而是地头蛇。”
赵桓淡淡一笑:“那正好,蛇窝要清,总得从毒的下手。”
他靠回榻上,目光落在窗外渐暖的日头上,语气不快,却像一刀一刀往泥水里剜:“朝廷不是不讲情,但讲情得有分寸。”
“做官的要是连自己都不干净,还来和我谈忠义大节,那他怕不是活在戏台上,演义气仁臣呢。”
“我说要查北地,不是查所有人,是查乱账、查鬼心。谁清白的,就该安坐,谁心虚的,那就该自省。”
“等我一声令下,再想跑……可就晚了。”
史芸静静听着,没插话。她知道赵桓说这话时是真动了心思。
不是那种突发的情绪,而是精密算计之后的定夺。
屋外的阳光斜照进来,打在他朝服下摆那一抹暗金纹边上,像是一条沉稳的线,从朝堂一直延到他脚下。
许久,史芸才开口:“你要动手,就得动到底。”
“这事若只动半边,不如不动。因为只动了一半,那些人会更狠地反扑,甚至绑架你朝廷的名义。”
“他们不怕查账,却怕你真的把他们从北地的根基拔了。”
赵桓抬眸看她,语气平静:“所以我得查得更快。”
“先从最怕的开始,一点点剪,谁连根拔不得,我就拿火烧根。”
史芸看着他,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你现在这副样子……倒真有点像你说过的秦皇汉武。”
赵桓挑眉:“哦?”
“不过那俩人身边的女人都不好活。”她眼波一转,语气淡淡,“你若真当自己是开国之主,可得记得身边人不是祭品。”
赵桓一愣,随即低笑:“放心。我这个皇帝,是你帮我做的。”
“你若肯陪我坐到最后,我就保你、保我、保这个孩子,一起安稳地看着这一场旧朝烂账,彻底翻页。”
他语气低缓,却坚定如石:“史芸,你不是在宫里养闲花的,我也不是登基做牌坊的。”
“咱们两人联手,不求名留青史,只求过这一世的时候,没白走一遭。”
赵桓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把心头那股燥热也一并吐出来。他坐起身,靠着榻背,目光从窗外拉回来,又重新落到史芸身上,语气缓下来,但依旧沉稳:“贤妃,还有一事,我得让你转话给你父亲。”
史芸正替他整了整领口,听他这么说,手微微一顿,没多问,只道:“你说。”
赵桓慢慢道:“朝廷动北地这事,是势在必行,但也不能全靠打。你父亲清名在身,又是南地文官中有声望的,现在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出手?”史芸挑了下眉,“你想让他做什么?”
“通婚。”赵桓吐出两个字,语气极轻,却落得极稳,“让他想法子,牵线搭桥也好、暗示推动也罢,尽量促成南北官员、世族之间的通婚。”
史芸一愣,继而慢慢坐直了些,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你是想用婚姻稳住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