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史澜才放下茶盏,手指轻敲几下桌面,缓缓道:“那你觉得,他……信得过我?”
史芸抬头,认真看着父亲:“不光是信得过。是必须信。”
“您若不在,他手里的线再多,也牵不住这摊子北方旧局。”
“您知道的,那些人要讲老脸面,要讲门第传承,要讲一个懂他们的人来给他们台阶。您出面,就是这个台阶。”
史澜闻言,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抹难辨情绪的笑:“你娘说你变了,变得更像我……我却觉得,你比我更会做人。”
“你爹啊,从前只晓得怎么说话有理,却不怎么会让人听得舒服。”
史芸一笑:“我若没从您那学会三分章法,这些话,也说不出来。”
史澜眸光微动,终是缓缓点头:“我懂了。北地这摊浑水,是要有人下去搅一搅了。”
“我答应你,回头会写几封信,叫几位老友出来喝茶,再顺着些旧日门生开几场座谈,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心思不是清算,而是整合。”
他顿了顿,看向女儿:“不过你得告诉赵桓,我能帮他开头,后头这盘棋,还得他自己稳得住。”
“人心这玩意,最容易失,也最难收。说得再好听,一旦有哪一步走歪了,这信念就全散了。”
史芸点头,认真地道:“我会带话回去。他明白这事的分寸,也明白您是在替他擦命脉。”
她缓了缓,又轻声道:“赵桓说,若有朝一日,北方各家肯安心落户、南地世族不再掣肘、边国愿为亲戚,那这个天下,就真成了。”
史澜抬眼看着她,忽然淡淡笑了笑,低声道:“这小子……看得比咱想象中远。”
史芸没急着接话,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微顿后才道:“他看得远,也走得稳,但脚下这路……还是得有人替他铺。”
她抬头看向父亲,眼神坦然:“我还有一事想托您。既然这盘棋已经摆出来了,那便不能只守不攻。”
“南北世族之间的芥蒂,不是一天两天了。门户相异、风俗不合,甚至连说话腔调都能争个高下。可若真想天下归心,总得有人先动起来,把这条缝合的线缝上。”
她语气虽柔,语意却很直白:“赵桓打算从通婚入手,这事不光是边国之间,朝内也是要推的。”
“您在北地讲得上话,那些家族对朝廷或许有疑虑,但若是婚姻上走动得勤了,门户再高,也得低个头叫声亲家。”
“我希望您这边,也能再加把力,主动去牵一牵南北两边的线,不论是江南的士族,还是北方旧门,只要门第匹配、人品相当,能亲上加亲的,就不必再拘着那点陈年老账。”
史澜听着,手指慢慢叩着茶盏,眼神沉了沉,却没有立刻回话。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在炉中轻响。
良久,他才道:“你以为我没在做?”
史芸一怔:“嗯?”
史澜叹了口气,语气却不重:“这些年我虽退了半步,但手底下的那些人、那些线,从来都没断过。”
“你赵桓想走南北融合这一道,我比他早了两年动心思。只不过那时候朝局未稳,谁也不敢贸然去提联姻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