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网

第496章 自当如此（第1页）

这些都要写在板上。我们把板子挂上三日，三日后再换一块新的，留出补充。井口再加一只木盖，防人把杯子伸进去。通事那边也会照章。谁要插队，先请他喝水，喝完请他去后头排。”

“做事就好在这几步上。”洪恩道，“你们把细处握住，大处就不乱。住持若在，见了今日的局面，会放心一截。”

他把盏端起，象征性饮净，像把这场话也饮到尾。

“这顿斋，我记在心里。改日我还在千佛寺讲一场，换一个题头，还是这四个字。到时候若有人问暗处的事，我还是这句话，只说手艺，不说戏。”

“我听。”万安简短。

“我记。”慧能应下。

偏院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小沙弥来收空碗。三个空盏并排放着，茶痕浅浅，像水面上的三道细纹。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把桌角那张小纸条吹得微微抬头，露出两行字。慧能伸手按住，笑道。

“这是今日的素斋清单，写给库房看的。多少米，多少豆，多少盐，都分得明明白白。贴在门口，谁来都能看。”

“好。”洪恩赞了一句。

“清单这种东西，最能救人心。”万安道，“你要是让我写，我也就照这个法子写。看得懂，查得到，拿出去也不怕。”

院里安静了会。远处的木鱼轻轻敲了一声，像给这顿斋画了个圆。

洪恩起身，整衣，向两人合掌，“今日叨扰。多谢招待，也多谢你们把话放在明处。”

万安与慧能同时起身，彼此对望了一眼，神色里都有一瞬的意外与敬意。偏院里风声轻，枣叶翻面有细细的摩擦，像把心里的那点惊讶揉开。

“法师说得这么直，我是头一回见。”万安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佩服，“我们早知大报恩寺同三教司近来走得密。外头传得多，真假混着，今日听你把缘由挑明，反倒放心。”

“我也惊。”慧能接着道，“寺里人常说京里有新的章程要学，听来听去都是猜。法师把话摊在台面上，我们好照章。清不在躲，在明。”

“明便好。”洪恩点头，“外边的风，隐着说反倒生枝节。你们晓得来往密，也晓得是为了学谨慎与流程，不是为了借势，这样就不容易被人拿话。”

“近来许多寺庙都在收口。”万安压低声音，“我下山这一路，听说有的停了夜香，有的把挂单限在早晚两个时辰。粥棚该开还是开，只是把勺子多分两把，队伍拉直了。大家都小心。”

“是个好势头。”慧能点头，“小心不等于害怕，是把每一步做完整。千佛寺也一样，先把墙立住，再开门。你今日提醒，我回头再把规条一条条过一遍。”

“我在路上见过几处。”洪恩缓声道，“江面上的渡寺把渡船账本翻新了，谁过河记谁名，谁免渡记谁事。河南一带的香会近月停了敲锣，只留了挂愿的牌子。大家都把响事往小里做，把明事往大里摆。这是懂的法子。”

“还有几个地方更谨慎。”万安补了一句，“当铺旁设了看榜的小屋，榜上写得清清楚楚，善账与借贷分开，僧俗不混。有人问，先看榜，榜看明白再说话。”

“这就对路。”洪恩微笑，“榜是给人的，也是给自己看的。榜能过，心就不慌。”

“说句实在话。”万安目光一沉，“外头流言里不乏坏心思。有人拿佛门说事，是想借刀。我们晓得大报恩寺与三教司走得近，早就提醒自家的人，别揣度，别添油。”

“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今日你把学谨慎，重流程四个字摆正，我们心里有数。”

“寺里这些天也在做功课。”慧能拢袖，“粥棚、学舍、库房三处轮着查。我让人背诵流程，背不熟就罚抄。有人嫌麻烦，我就把今天的讲法再讲一遍，叫他明白麻烦是为了少错。”

“你们这份劲，我看见了。”洪恩点头，“住持常说，佛门当中的稳，不只是坐禅抄经的稳，也是做事的稳。稳不是拖延，是把每一步落在看得见的地方。”

“我还听说一件。”万安想了想，“江州那边有寺把寄库银分成三账，一账善，一账修缮，一账应急。每月晒一次，晒完才动手。听的人觉得啰嗦，做的人心里有底。这一来，外头也挑不出刺。”

“学得好。”洪恩道，“分账是把手指头分开，捏起来才有力。合成一团，外人一句话就能压扁。”

“总之，大家都小心。”万安收束话头，“听说北面几处山门最近谢客谢得勤，讲的是暂避喧，也有人把讲经改到偏院，省得人多眼多。说穿了，就是一句话，清在前，明在外。”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洪恩合掌，“我也把住持的意思再说一次。朝廷这回认真，寺庙小心是应当，但小心不是把门关死。门要开，开在规矩里。谁来都一样，来就照章，章在墙上，嘴上少一句，纸上多一行。”

“这样的章我们会立。”慧能应下，“我再加两条。第一，寺里人不许在市井议论朝政与人名，谁犯谁抄规条。第二，任何往来必须先有纸，纸不过，门不开。”

“好。”万安道，“我那边也照做。门口贴三张小榜，来人先看榜，再开口。榜看不懂的，我请他喝口水再说，心急的人先把气放平。”

“还有一点，我直说。”洪恩看向万安，“外头有人喜欢把寺里当作权势的影子，你若遇见，替我回一句，佛门不替人遮风，只替人挡雨。雨过天晴，各走各的路。”

“我记下。”万安笑了一下，“这句话好使，直白，不伤人，还管用。”

“该说的都说了。”慧能把盏轻轻一转，“法师坦诚，我们心里也亮。外头怎么传，我们怎么做，步子不乱。若再有什么风信，烦请法师再提一声。”

“自当如此。”洪恩道，“我若听见别处有新的好法子，也带来与你们分享。佛门同气，规矩能互相照应。”

“那就多谢法师。”万安拱手，“我们也把自家的板子贴好，让过路人学一眼。学得会最好，学不会也不强求。各守一份清净，天下自有一分稳。”

“今日便到这。”慧能收束，“我送二位到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