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女子对此间种种,视若无睹。
她穿过那些流动的金,晃动的银,穿过那些纠缠的**,和红了眼的灵魂。
她一直走到最深处。
那里也有一扇门。
整块的金丝楠木做成的门,门上用赤金雕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凤凰的眼睛用的是两颗鸽子蛋大的猫眼石,在昏黄的光下,幽幽地转着,像活物。
她依旧没有敲门。
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扇贵得能买下一座小城的门上,轻轻一推。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里头的景象比外头大堂更是活色生香。
门里有一座山。
一座用雪白的皮肉堆起来的,活的山。
一张能睡下十来个人的象牙床上,雪白不着寸缕的身子,像初春时节最疯长的藤蔓,纠缠交叠。
一座温香软玉的山。
山底下,埋着一个人。
一个很矮的男人。
朱不二。
他像个贪婪的婴孩,发出含混不清的,像是梦呓,又像是兽吼的满足声。
青衫女子的脚步声很轻。
可当她那双有些发白的布鞋,踩在房间里那张同样名贵,能将人声吞没的地毯上时。
那座由皮肉堆成的,活泛泛的山。
轰然倒塌。
先前还媚眼如丝,娇喘吁吁的姑娘,像是受了惊的林中雀儿,尖叫着,慌乱地从那侏儒身上爬起来,抓起床边散落的绫罗绸缎胡乱地往身上套。
动作间春光依旧,却再没了半分旖旎,只剩下狼狈和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惊恐。
“他妈的!老子真他服了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狗东西,今儿个日子是你算好的祭日是吧,老子这就送……您来喝点茶吧。”
侏儒的好事被人搅了,猛地从那片雪白的肉林里抬起头。
他破口大骂,脸上的五官像是被人随意揉捏后,又狠狠砸在地上,说不出的丑陋,更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怪戾。
可当他那双小眼睛,对上那个悄无声息倚在门口的青衫女子时。
那满腔的邪火,那已经顶到嗓子眼,更恶毒百倍的咒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掐住了脖子。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的脸,忽然变得比哭还难看。
他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了又变。
从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到见了鬼似的惊愕,再从惊愕,到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于谄媚的畏惧。
这无常寺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朱不二的胆子比天还大。
他敢在三更半夜喝醉了酒,光着膀子指着无常佛的鼻子,从佛祖他娘骂到佛祖他十八代祖宗,一连骂上三个时辰,骂得口干舌燥,词儿都不带重样的。
可这寺里,他唯一不敢惹的人,就是面前的青衫女子。
因为佛祖不会杀他。
这个女人会。
“滚……都滚下去。”
朱不二的声音像是漏了气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