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陈峰刚推开卧室门,就撞见严柯光着上身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同时一怔,严柯推了推眼镜,耳根发红:“那个昨晚过来找你说点事,林夏未回来,你师姐一个人在家,我就”
陈峰笑着摆手:“师哥不用解释,小别胜新婚嘛,理解。我下楼吃早餐,给你和师姐带点回来。”刚走出家门,他看见门外的墙角放出一袋垃圾,估计是严柯刚放的,便顺手提上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陈峰刚离去,墙角阴影里就无声无息地“浮”出一个人来。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环卫服,头上扣着一顶边缘刻意压弯了的大草帽,帽檐低垂,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草帽下,隐约可见一张年轻却异常憔悴的面孔,眼袋浮肿,胡子拉碴,正是那个将账本卖给曹军、后来被黄建业和周德旺差点灭口的杨西毛。
他己经在陈峰家楼下这不起眼的角落里,硬生生熬了三天三夜。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峰刚刚扔进去的那个垃圾桶,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迅速而无声地扑了过去。
他迅速打开刚扔进去那个垃圾袋,仔细翻找起来。不多时,一个湿哒哒、薄如蝉翼的橡胶物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小心翼翼的捏起嗅了嗅,脸上立即闪过惊喜之色,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终于可以交差了!”
陈峰用完早餐,带着打包好的食物回到家中。严柯和王娅己经洗漱完毕,王娅正窝在客厅沙发里刷视频,严柯则在阳台上摆弄着洗衣机。
陈峰把早餐往茶几上一放,王娅瞥了一眼,忍不住问:“怎么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多买了两杯豆浆和几个茶叶蛋,”陈峰朝着严柯的方向努努嘴,“给严师哥好好补补。”说完,他飞快地溜回了自己卧室。
王娅脸一红,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着陈峰的卧室门喊道:“臭小子!敢调侃师哥师姐?等林夏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人用完早餐,严柯将这一周对财政所的审计情况向陈峰做了通报,并把一份审计报告递到他手里。
严柯接着说道:“河湾镇这些年的扶贫项目,几乎都有这家名叫‘惠农瑞丰’的农业科技公司参与。就比如你让我重点核查的庙头岭村‘蘑菇种植’和‘沙棘种植’那两个项目,项目资金总共370万,最后都流入了这家公司。”
陈峰冷笑一声:“370万的扶贫项目资金,到头来只给庙头岭村提供了一些种子?这生意做的可真是一本万利!”
王娅补充道:“惠农瑞丰的经营负责人叫林勇。我们通过贺主席了解到,这个林勇是周德旺的小舅子。我们核实过惠农瑞丰的股权情况,林勇是法人,占股45,周德旺的儿子周锐占股55。只是这家公司在去年西月份己经注销了。”
陈峰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起来:“周德旺的小舅子和儿子,那就是说和黄建功也能扯上些关系了?”
他手指在报告上点了点,“这条线必须深挖下去。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追回庙头岭村这两个项目的资金。陆远川统计的数据显示,村里参与项目的97户农户,至今还有63户被银行债务压着。”
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怎么吞进去的,我就让他们怎么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
说完,陈峰看了二人一眼,起身道:“我去趟镇政府档案室,马上就回来!”
陈峰下楼迅速拨通了童悦琪的电话。
“悦琪,立刻来档案室。”陈峰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电话那头,童悦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愧疚:“陈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没忍住,我没听您的叮嘱,没沉住气,是我太冲动了,硬顶了黄建功,才给了他借口把党政办把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位置弄丢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哽咽了。
陈峰握着手机,心中确实掠过一丝懊恼。党政办主任这个关键位置失守,后续很多工作会平添无数阻碍。但听着童悦琪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忠诚和此刻的悔恨,那点懊恼迅速被一股暖流取代。在昨天那种高压态势下,面对黄建功的步步紧逼,她能毫不犹豫地站起来为自己辩护,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这边反对黄建功,这份忠诚和勇气,千金难换。
“悦琪,”陈峰放缓语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温和,“你昨天在会上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至于党政办主任的位置,就先空几天吧!”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了几分,“档案室现在至关重要,我有大用,现在,我需要你带上钥匙立刻过来,有急事。”
“是!我马上到!”童悦琪听出了陈峰话中的信任和紧迫,精神一振,立刻应道。
昨天把车钥匙放在关云河那里,陈峰只得步行去镇政府。想到钥匙,林夏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这丫头昨天明明说要回镇里,还特意嘱咐她去关云河那里取车钥匙,可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非是被什么急事绊住了?
陈峰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林夏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他又接连打了几次,依然只有单调的等待音,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渐渐涌上心头。
刚走到镇政府门口,就看见杜斌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蹲在台阶上,像只炸了毛的猫。他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乱得像鸡窝,白皙的脸上赫然分布着七八个红肿的蚊子包,活像被毒打过一遍的糖葫芦。
咋把这货搞忘了!
“哟,杜公子体验生活呢?”陈峰憋着笑,故意凑近打量,“这是给招待所的蚊子改善生活啦!”
杜斌猛地抬头,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火花。他昨晚在那张咯吱作响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耳边是蚊子军团轰炸机般的嗡嗡声,隔壁房间的呼噜声穿透薄墙,活像在耳边打雷。此刻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活脱脱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
“还我车钥匙!”杜斌跳起来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显然是保持同一个蹲姿太久了。他扶着墙稳住身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知不知道那破房间连个空调都没有!枕头上有可疑的黄渍!浴室喷头滋出来的水比猫尿还细!一把烂电扇嘎吱嘎吱的响了一整晚。”
陈峰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两圈。阳光照在金属钥匙上,折射出的光斑在杜斌憔悴的脸上跳来跳去。“小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闭嘴!”杜斌涨红着脸扑过来抢钥匙,结果被自己皱巴巴的裤脚绊了个趔趄。陈峰顺势把钥匙抛过去,他手忙脚乱接住的滑稽样,活像马戏团里表演杂耍的狗熊。
牧马人发出解脱般的轰鸣,杜斌一脚油门窜出去十几米,突然降下车窗探出头:“陈恶魔!你给我等着!”尾音飘散在晨风里时,车子己经飙成了一个小黑点,只留下几片打着旋儿的落叶。
陈峰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挂着笑意,大步走进了镇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