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还是没应声,但能听到细碎的铜铁拨弄声,似乎是在开锁。
乔耀越发紧张,他一边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一边拉着妻女继续往后退,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
大抵是因着心中装了害人的鬼,自然也惶恐人来害他。
“喀拉”一声,门锁被卸下,木门吱呀吱呀缓缓打开。
宋欢然着一身轻便的缁色骑装,整个人不带一丝光亮,像从门外的如墨漆黑分裂出来一道烟影,就这么悄然飘荡进来。
她看着对面的三根木桩,眉目晦暗,嘴角却勾了起来。
“不认识我吗,舅舅?”
啪嚓——
茶杯落在地上应声碎裂。
“你说什么?再调兵五百?”宋萧然霍地站起身,也不顾手边杯子被带翻在地,溅开大片水花和瓷渣,“你是说宋欢然孤身闯进山里,发现了需要千数军马才能抵挡的山匪,她还自己留在那边等接应?”
宋萧然脸都黑了。
他们刚过了风阳驿,就迎面遇到来报信求援的步岑,而他那说好去喝茶的妹妹生死未卜。
镇北军本就是个顶个的好手,一千兵马?岂不是连绵群山满是贼窝?
步岑就知道这个人面对宋欢然的事就只能听见自己心里瞎想的那些,强行硬着麻麻的头皮拦在宋萧然身前:“少将军你听我说啊!小将、不是,宋校尉,她人好好的在北亭啊!她只是偶得情报探查确认了一番,现在安安稳稳等着咱们带兵过去呢!”
一旁的副将也早已习惯宋萧然的秉性,跟着上前劝:“宋校尉办事您还不了解吗?既然说会等待咱们调兵,那必然是情况可控。”
宋萧然摁了摁眉心,无奈妥协开始安排:“秦副将点一百轻骑先跟我走,步岑携调令回营,所有兵马急行,等我信号。”
步岑松了口气,飞快接令出发,即使心里也很纳闷。
她知道宋欢然其人不会将军事当儿戏,也绝对服从她的指令,哪怕所谓的“情报”“探查”好像都是凭空从她嘴里冒出来,哪怕她隐隐有些察觉到宋欢然从接旨那天起整个人就有一点不对劲,但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情谊没有变,她绝对相信她的小将军。
很多人记得那天,明弘历十七年三月十一,位于永瑞国北境的北亭驿站,那个本应繁荣无祸的商贸往来枢纽之地,竟突遭数千山匪血洗劫掠,恰逢回京受赏的镇北军前部歇脚于此,不敌匪患被困杀全军覆灭,镇远将军长子长女殒命于此。圣闻大恸几度昏厥,追封宋家忠臣良将,宋府后人予世代侯爵荫庇,御赐金牌玉带,录入史册千古。
“我记得兄长曾说过,父亲带我们离家那年,也要求母亲不得再允乔家人进府。”宋欢然一手闲闲把玩着一个空茶壶,一手托腮看着桌子对面的乔耀,“但是具体缘由父亲不肯说,舅舅,你能告诉我吗?”
乔耀却不敢抬头,他衣衫浸湿,神色惊慌,只双目直瞪着宋欢然脚下的位置急促喘气。
那里倒着一个人,双目圆睁似不敢置信,后背一把刀直穿前胸,胸口已经没了起伏,正是徐氏。
烛火下徐氏僵硬灰败的脸,如索命恶鬼的钩子,扯着乔耀动弹不得,她好像在问,为什么?
乔耀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宋欢然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不由分说就杀了自己的舅母,为什么明明主动权在他们手上,宋欢然却猝不及防出现占据了上风?
宋欢然语气是那么的轻松,她笑着对乔耀说:“舅母只动了一次手,我一刀还一刀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