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绿柳红墙,就是这扇宫门了。
今天是不开门的。
瞿白鹿穿过这朱红色的大门,迈步往里走了进去。
紫禁城的琉璃瓦被躲在云朵后面的阳光拂煦着,折射出一片片耀眼夺目的光点,闪烁着,跳跃着,无论它们怎么挣脱都逃不过这琉璃瓦,日头出来,它们活着,日头躲起来,它们覆灭,一如这辉煌悠久的紫禁城里的人们,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两旁朱红色的墙夹着甬道,一路向前皆是这样的颜色。
不远处的墙面突然慢慢晃着,浮出了一阵阵波纹。
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一女子执一柄油纸伞,从墙中走出,缓缓踱步前行。瞿白鹿不由得浑浑噩噩跟了上去。那女子身着织金马面裙,贴着宫墙,袅袅娜娜走着,一如宫墙外拂水戏波的弱柳枝子。
织金马面裙上的褶子每走一步都如春水一般泛起波纹,那样轻微的晃动着,不细看几乎看不到晃动的幅度。
这个人,她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宫墙之中。
瞿白鹿看着她不由得魔怔了。随着她怔怔走过了甬道,甬道前面不远处赫然现出一座离地三尺的宫室,日光透过这宫室,照射在地上的纤纤弱草上,她手上的伞已然消失,手中只摇着一把宫扇,一步步走了进去,瞿白鹿也跟着她进去了。
这里的一切都这样富丽堂皇,像是将财富与人都禁锢着,任由你迷失。瞿白鹿心思不在这富贵上,她走上前望着那女子。
不过是那女子转过身的一瞬间而已,她的衣裳连同手中的宫扇与四周的景物,如同焚烧的纸钱,迅速的燃烧腐朽着,宫扇只剩了虚幻的形影,方才还崭新的宫室,如今早已成为废墟,而她,她身上的华贵衣裳也早已不见,着一身焰火一般的衣裳立于这一切虚幻的中央,微笑着,用看沧海变桑田那样怅然而安静的眼神看着自己,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瞿白鹿有些傻了眼,站立于腐朽幻境中的眼前的瞿九婴,真的是真的吗?抑或是哪位上仙体察到了自己的窘境,将她还了回来?
瞿九婴离着瞿白鹿有十几步远,白鹿怕是自己看不真切,可又不敢往前走,若真是看不真切那可怎好?
看她不敢往前走,瞿九婴穿过废墟于半空中走上前来,牵过她的手道:“如今叫你发现了我,我这半个魂灵也该散了。你定然是找到我的今生了?。。。我想着也是。。。。。。阿姊,你消瘦了好些。”
两人的手都凉的紧,一样的温度,冷的不真实。瞿白鹿望着她脑中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瞿九婴携着她的手走向废墟中的一个石阶,两人并排坐着,瞿白鹿此时才有些缓过神来,那年投入轮回道的是?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死死攥着瞿九婴的手道:“你怎。。。。。。”
瞿九婴安安稳稳的倚靠在瞿白鹿肩头,并未答她,而是说道:“阿姊,你替我同你师哥师姐道声不是,我连累了他们。”
白鹿想起之前怎么问二师姐她都不肯说其中的缘由,如今又听瞿九婴如此说,忙问道:“我师姐?师兄?是怎么。。。。。。”
九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了,她并未答话:“阿姊,我念想着那年山中漫天布地的苍雪。还有苍雪埋葬的永寒洞中冰痕碎裂的声音。”
她说的是那么轻缓,自在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瞿白鹿泪水潸然而落,此刻已然出不了声了。
瞿九婴嘴角上挑,无奈而又平淡的倚靠着白鹿道:“团儿啊,你怎地才找来。”
白鹿陡然想起前因,想起这中间经历的重重事端,不由得哽咽道:“我。。。。。。”
她并未说出什么,瞿九婴笑着坐在栏杆之上,前后微微摇晃着身体,握着瞿白鹿的手渐轻渐消,她终究仍是笑道:“我惦念着家惦念着兄长,你带我回去罢。”
瞿白鹿肩头上越来越轻,瞿九婴的模样也越变越模糊。一时只剩纱样似的朦胧,那朦胧之间还能透过身后的残雪剩景。
白鹿也感受到了肩头瞿九婴的异样,她几欲失声,变了声的一字一句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一早想接你回去。。。。。。我寻了你好久。。。。。。”
涕泪交流,一恸欲绝。
景物愈发稀薄,一阵细风拂来,瞿白鹿坠地砰然有声,周围只是残雪、荒草、旧景、闲鸦而已。
随风而逝,当真干净。
望着天的瞿白鹿慢慢沉入土里。
我总是指望着有谁能拽着我,或是带着我逃离,或是阻止我逃离,可到了,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们一个个都脱了手,可曾想过我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