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笑容还未持续多久,她却又蹙起眉头,看着瞿白鹿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怕会忘了你的名字。如果我忘了你的名字,那我又该如何谢你呢?”
“不足言谢。”
“那我现在先谢你一回,若是下次见了你,我若还记得你,我就再谢你一次。”
瞿白鹿一笑,点点头:“好啊,我叫瞿白鹿,是名字,不是称号。”
“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算了,多谢。。。瞿白鹿,多谢。”
可是谢过了她还是不高兴,瞿白鹿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只见她低着头不多时便闷闷沉到忘情水里去了。
那月白色泛着青光的衣裳在水里漂浮着,转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瞿白鹿也不知道眼前这水有多深,她竟可以沉到自己看不到的所在去。
白鹿头一回见她时的景象就是如此,后来渐渐来的多了,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冷,也渐渐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高深的法力,极强的修为,清净自在的上仙,高贵的身份,情劫,以及其他不可说的事情。
她被困在这忘川里,是困住,也是保护。
三十三重天外大罗天玄都洞八景宫的那位天下至圣炼出的屏障足可以保她的命,躲过情劫一轮又一轮的追寻,而情劫之中除她之外的另一个上仙长居北海之礁,许是因为冷清,许多神仙都爱往北海去。
他在北海也几乎是将自己困住,一味清心修行。
每一次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许多神仙都要前往凌霄宝殿上朝,三十三重天外的当然不用去,而他二人自打情劫之后,再也没被传召上天庭过。以他二人目前的状况来看,应当也是不能去往天庭的,特别是这忘川之内的她,只怕离了这忘川,整个人就会飞灰湮灭了。
至于之前向瞿白鹿求衣衫,不只是单纯的怕冷而已。
她怕冷是因为忘川里的满满的都是忘情水,那是是可以叫人心神俱冷的东西,她整个人泡在忘川里,瞿白鹿不敢想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说是苦海也不过如此了,瞿白鹿甚至还想着:若是我,我必然不肯守在这里,定然是要寻个痛快的。
第二回见她时,她仍然穿着那件天衣,仍然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她的原因,第二次并未说上几句话,她便沉入水里。
再难寻踪迹。
瞿白鹿本想问问她冷不了了,上次回去禀报了马王爷这件事,他却说:“受寒是她的惩罚之一,这是早定下的,你不好改动。”
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他并未斥责自己,若是往常做错了什么只怕那张脸就要冷的冒寒气了,可今次语气声音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她在岸边站了许久,直到快要走了,那姑娘才从水里冒出来,悄悄的在水里露出额头和眼睛,静静的打量着她。
白鹿感觉到身后有异动,回头时,她却将头探了出来,冲她一笑。
白鹿也回了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了。
为何是艰难的笑容呢?
刚刚等她的时候瞿白鹿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忘川水。冷到骨髓的感觉令她刻骨难忘,不是疼痛,不是烦躁,而是冷,一层一层的穿过毛发,皮肤,筋骨一直蔓延到骨头里的寒冷,这种寒冷令瞿白鹿想起了那年秋天仑者山里的风,寂静的天玄洞府外不断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吹着瞿白鹿的心,也吹着那群变了脸的旧人的发丝和衣衫。原以为世间应该在没有什么比那更寒的了,未曾想到如今竟在这忘川领受到了这层寒。
从来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所在,听观里人说,人间有人一直在找忘川,期望忘掉一些东西,忘掉一些能令人拥有有更多情绪的东西。现在看来,追根究底就是让人心冷而已。
心冷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一个?
许久后白鹿才明白,因为对她来说只有那一个选择。
水中的那个她曾是仙嫡,不止是仙嫡,更是上仙。。。。。。。
水面上那一层薄雾,遮掩的这处所在更加神秘。
瞿白鹿走开的时候甚至不忍回望,那冰冷的一激灵已经叫她记忆尤深了。她不想再去看水中的那个人。可是听见水声还是忍不住回眸,看见的不是痛苦难过亦或是愤怒的脸,而是一个十分友善带着和气而温暖的笑意的姑娘。
一瞬间,长久以来以为自己已经心静如止水的瞿白鹿竟然红了眼眶,红着眼眶同她一笑。
天色渐晚,四周的雾气越发浓郁遮眼,白鹿也急匆匆的离去了。
四周很安静,人间好歹有些虫鸟的鸣叫,而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水静静地流淌着,不急不躁也从不招惹石头,一层层的浸透了岸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若是她闲来无事便会拍些水花来玩,这时候的水是有声音的,单调的哗哗声,可这比寂静要好许多。水面无趣,水中更是无趣,在她居住的这个范围内从来不见任何一条鱼,在这漆黑的水底深处有一处洞府,洞府里只有一盏晶灯一座石床,水里冷,这灯发出的光也是蓝幽幽冷冷的。
真安静,连叹息都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