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舟本就不爱我,如今我没了能够强迫他的太子之位,他未必会买我的帐。
倩儿虽肯为我出生入死,但那只是她一个人,牵涉到整个家族,她就未必肯了。
我真正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一个程不归。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只有程不归是我的,并且程家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没有什么家族负担。
我在天心宫的小花园里摆了一桌宴,如今已是深秋,花木大都凋零了,只有菊、花开得正盛,我们对着菊、花,喝着菊、花酒,乍一看,便如当真在赏菊一般。
这地方地势开阔平坦,四周没什么遮拦,方便云晔的眼线远远的监视,但他们却无法走近,虽能看得到我们在做什么,却听不见我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我刻意与他们推杯换盏,打趣笑闹,营造出一种很轻松愉快的氛围,兰舟似乎有话要说,几次刚张开口,就被我截住话头,远远地岔了开去。
我没打算与他们说什么,我叫他们来,只是单纯地见他们一面,喝一场酒,让他们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仅此而已。
一场酒喝下来,我醉醺醺的,大手一挥,提高了嗓门喊道:“去,给爷把京城所有……呃……长得俊的……呃……牌亮条顺会来事的……呃……官家千金……呃……都给爷找来……”
我一边打酒嗝,一边趔趔趄趄地离开座位,斜乜着醉眼跌跌撞撞地向着兰舟与龙泉走过去,快到他们身边时,一个不当心,左脚绊右脚,身子猛地往前一跌,刚好砸在了倩儿身上。
倩儿拧着眉头瞪着我,不悦道:“叫你少喝点,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醉成这副鬼样子了!明日可别在我面前叫头痛!”
我嘿嘿一笑,掐了一把她气鼓鼓的脸蛋,嘟嘟囔囔道:“爷高兴……高兴……四哥又要娶媳妇了……爷高兴……”
我醉了七分,神智已有些错乱了,但自己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心里还是有谱的,只是在外人看来,我已经如倩儿所说,醉成一副鬼样子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若是不对云晔选妃之事表现得痛苦一点,他又怎会因内疚而格外怜惜?
倘若不是出了后来这些事情,我最爱的四哥要大肆选妃,扩充后、宫,我定然是要同曦儿一样悲痛不已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哭得死去活来,可如今若是不弄几个能来事儿的女人进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便会来不遗余力地坑我,那我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只要坑不死,就照死里坑,坑他总好过坑我。
一场酒喝罢,我与曦儿都醉得不轻,龙泉心里也苦,一杯接一杯的,大有借酒浇愁的架势,兰舟与倩儿也有些晕乎了,唯独程不归还清醒着。
兰舟与程不归径自出宫,我们三人则被宫人安置回房休息。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夜才醒,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我抱着脑袋哀嚎着“水”,突然床幔一动,眼前透进来一片黯淡的灯光,接着,云晔的声音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来人,掌灯。”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还没理出个头绪,眼前便亮得很了,一抬眼,便见云晔冷着脸瞪着我,眉头皱得死紧,手里端了一杯水。
我接过水一口气喝干,感到嗓子眼里的焦灼轻了些,随即眯着眼睛往云晔怀里一倒,软软道:“四哥,我头好疼,你给我揉揉。”
云晔冷冷地哼了一声,明显很生气,却还是依言将拇指扣上了我的太阳穴,放缓了力度轻轻揉捏着。
我舒服地哼了两声,眯着眼睛打盹。
云晔突然低声问道:“怎么喝那么多酒?”
我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高兴啊,四哥马上要很多喜一起临门了,还不值得庆祝一下么?”
云晔手一顿,片刻,淡声道:“即便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那我该跟谁过不去?”我懒懒接道,“不过是发落了一个绿萝,你就那般严厉地警告我,我又怎敢再拿底下人出气!”
云晔又是一噎,手上猛的一重,没好气道:“连皇上的仇都敢记,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我被他猛的一捏,疼得龇牙咧嘴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愤愤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了。
我猜的果然不错,他的的确确派了人监视我,否则我此刻断不会出现在养心殿。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绞尽脑汁与我最爱的四哥耍心机玩计谋的一天。
宿醉一醒,再想睡着就不容易了,眼下天色漆黑漆黑的,时辰还早,我不想睡,云晔却不肯由着我,将我搂进怀里,他却自顾自睡着了。
我了无睡意,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呆呆地听着他的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宠着我,顺着我,护着我,我依赖者他,仰望着他,敬爱着他。
其实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如果他可以不再提要娶我,要我做他的皇后,那么,留在他身边绝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夜色太深,又有厚重的床幔挡着,星月烛光完全透不进来,我努力睁大眼睛,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我突然特别想看看云晔的脸,却什么都看不见。我伸手向头顶上方摸去,正触着他的下巴,刚刚冒了一点头的胡茬扎着我的掌心,痒痒的,有一丝轻微的刺挠。
我顺着他的下巴往上摸去,指尖划过他的唇、鼻、眼、眉,最后停留在眉心微微拢起的褶痕处。
我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四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失去江山算不得什么,失去父皇母后我也可以承受得住,可失去你,我整片天空都塌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云晔怎么可以这样对云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