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听了心里一慌:“不是说等七妹妹清醒过来再说么?”
王老爷起先是这么说,留下三老爷、五爷也是为了等明珍清醒过来,让他们也亲耳听听。没得明珍这么昏迷不醒,还说王家冤枉她,把她逼疯了。
“……是夫人屋里嬷嬷去找了老爷,奴婢才刚听外头丫头私底下议论。也不晓得三老爷是如何与王老爷说,他们说话时,把屋里人都支开了。”
韩氏也没想到王老爷这么就改变了主意:“七妹妹疯疯傻傻说出来话如何可信?若这个孩子是王家血脉,他已经到了记事年纪,父亲、祖父这般疑心他,他心里会如何想?”
瞧着刚才宪哥模样,上午闹腾时,他也清醒着,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上午明珍看起来不正常,可她说出来话未必是假话。就算不能十分肯定却也有分,这个宪哥不是王家血脉。
五奶奶面露惊慌,一时又没了主意,只看着韩氏。
韩氏早就疑心,这一切不过是明珍再一次耍手段。可因将明珍敲晕是她身边嬷嬷,她才这里等着明珍清醒过来。
若果真是她疑心这样,韩氏略思量,朝五奶奶道:“咱们叫叫明珍,看看能不能把她叫醒。解铃还须系铃人,话是她自个儿说出来,若她……”
若她醒来后还疯疯傻傻,宪哥即便不是王家血脉,明珍也被王家逼疯了。明珍被逼去苏州住了两年,这是许多人都晓得事实,不管怎么样,王家急需声名情况下,这件事闹出去,对王家也没好处。
若明珍醒来后,神智正常,那就可以肯定,这一次确是明珍计谋。为了摆脱王家!毕竟她是女人,也做了母亲。之前为王家事出谋划策,她失去自个儿亲儿子后,她还想要有自己亲儿子,但跟着王志远,拥有亲儿子可能微乎其微。或者,她看清楚王家已经没有未来。
五奶奶却没多想,听韩氏这般说,叮嘱杜嬷嬷一句:“不要宪哥跟前说这话。”就急忙朝正屋去。
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明珍。她仿佛陷入冬眠,任凭五奶奶如何推搡,她始终闭着眼,睡得十分沉重。若不是呼吸正常,大概会叫人觉得她已经去了另外世界。
韩氏盯着明珍,眉头越蹙越紧。叫了半天没叫醒,五奶奶束手无策,杜嬷嬷却忍不住嘤嘤哭起来,哽咽又惊慌地道:“莫非姑奶奶她,她比夫人还病得厉害!”
一语惊醒五奶奶,王夫人才病发那两日,也是这么个情形!这样想着,她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几乎泣不成声:“七妹妹还这样年轻……下半辈子难道都要躺床上度过?”
哭着哭着,又咬咬牙,吞了泪发狠地道:“七妹妹等了三年,好端端一个人嫁来王家才几年?就成了这么个模样,我现就去告诉老爷,让王家给个说法!”
哪知,她才冲到门口,坐床上宪哥“哇”一声大哭起来。韩氏心里也由不得一紧,看了看躺炕上明珍,外头宪哥恸哭声,也让她不能镇定下来。
王夫人病倒,太医诊断出来结果是急火攻心,何况王夫人毕竟不年轻了。可明珍今年才二十几岁,神志不清还有可能,怎么会如王夫人那般浑身瘫痪?!除非……
倒是韩氏身边嬷嬷,急忙追出去拦住了五奶奶。五奶奶见宪哥哭得伤心,一声一声揪着她心,那股子怒意很散去。忙过来安慰宪哥,宪哥一边哭一边道:“爷爷、奶奶、爹爹从小就不要我,只有娘要我,如今娘也不要我了……”
他哭着伤心,五奶奶瞧着也伤心。按照明珠糊里糊涂时说出来话,这个宪哥是自小就被亲人遗弃寒山寺外头,也确是他家人不要他。
“别哭了,没得把嗓子哭坏了,又要发热。你娘没有不要你,你娘,她只是睡着了……睡足了就会醒过来,宪哥是孝顺孩子,乖乖把病养好……等你养好了,你娘跟前孝,你娘瞧着也高兴。你娘累坏了……”
说着说着,五奶奶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抱着宪哥只是哭。一边哭一边语不成调地道:“当初就该让你娘带着你离开这儿……当初就不该从苏州回来,当初……”
当初,当初,人一辈子哪里来当初?
众人都聚集外头,没有人瞧见,静悄悄躺炕上明珍,眼角滑下两滴泪,瞬间便浸入头枕着软枕,留下两道浅浅不易察觉印迹,不过片刻,那印迹也难寻觅了。
一天从早晨开始,一年从春天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只会朝前走,不会后退。这个道理,世人都明白,明珍也明白。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只闻哭声,韩氏冷静下来,忙朝身边嬷嬷道:“去请太医!”
瞧着韩氏模样,嬷嬷心知,韩氏是担忧上午她们婆子下手过重,忙低声安稳道:“姑奶奶别着急,来福家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王大奶奶想必是……”
韩氏道:“先去把太医请来吧!”
婆子力道能把人敲晕,但敲出毛病韩氏也觉得不大可能。但……她顺着帘子看了一眼躺炕上一动不动明珍,找太医来是要太医说清楚。她不后悔今儿来了王家,但也不能由着被人利用。
看着嬷嬷急忙奔出去,韩氏走到床边安顿五奶奶和宪哥,五奶奶哭了一阵,到底冷静下来。又替宪哥擦了眼泪,一时丫头将清粥送来。
“中午夫人那边余下,怕哥儿饿坏了,奴婢们就热了热。”
五奶奶看了一眼,只有大半碗。心里一冷,晓得王家上下都知这个宪哥可能不是王家正经主子,因此就冷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