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唐唐胸臆间的恨意却达到了顶峰。
唐家坞七十四口人,别说青石板墓碑,连个单独的墓穴都没有。她拼尽全力在凌江边挖了个坑,七十四个族人的骨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在一起匆匆下了葬。
那瞎子还想身后有徒弟给他竖碑?是不是还要立个传啊?
仙人板板的。
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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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察觉到唐唐不太高兴,但也没有细想。
他以为提到了师父,让师娘难过了。当下不再言语,加快脚步往草屋的方向赶去。
草屋是师父生前亲手搭建的,在黛山半山腰,一间卧房,一间堂屋,一间灶镬间,再加一个竹篱笆围起的小院子。又空置了一年,没有人气撑着,屋子更破败了一些,房顶上的茅草都吹走不少。
阿哲放下唐唐,先把堂屋里那张旧藤椅擦拭了一遍,让她坐下。
烧起一锅水,热水让师娘洗手擦脸,灶膛里的炭火盛满半个脚炉,妥帖地搁在她脚下。
然后才抱了一堆茅草出门去,在寒风中跃上房顶,把漏风的地方重新压上茅草。
他要赶在下雪前把屋顶修好。
唐唐心安理得地半躺在藤椅上,抱着暖手筒,踩着脚炉,听房顶上脚步声轻盈地走来走去。
阿哲不善言辞,但动手能力极强。
这个“动手能力”,不仅是指身手好,干活儿也利索,从做饭到修房子都会。有他在,她还有什么亲自动手的必要呢?
毕竟,那瞎子临死前可是特地嘱咐过这个徒弟的,要“孝敬师娘”。
阿哲修完房子,把鱼干和酱鸭斩成大块,分别整整齐齐码到碗里。又烧起一锅水,把活鸡提到院子里杀了,用热水褪毛。
明日一大早就要给师父上坟,供奉用的祭品要提前处理好。
唐唐冷眼看着。
阿哲忙得热火朝天的,仿佛那是他一年当中最要紧的任务。她越发不是滋味,开口唤道:“阿哲。”
阿哲满手沾着鸡毛毛,一叫就来了:“师娘。”
“我要喝米酒。”唐唐故意说,“你去拿来给我。”
阿哲很为难:“上坟要用的,师父——”
“你师父最喜欢的是竹叶青,他原来根本不喜欢喝米酒。”唐唐打断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才喜欢的,你懂了吗?”
阿哲愣怔了一会儿,想起一些往事。一些师娘还没来之前的往事。
师父没什么余钱经常买酒,但只要买,就买周家铺子的米酒。一年当中总有那么两三天,师父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对着西面遥遥举杯。明明是清淡的米酒,却不知师父为何总是喝到酩酊大醉,从枯井一样的眼眶里涌出浑浊的泪。
“懂了。”阿哲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解开了当年的疑惑。他没有再问,转身洗干净手,把米酒坛子从马背上解下来,送到唐唐面前。
唐唐存心折腾他,说:“我要喝温的。”
“哦。”
阿哲一点脾气也没有,回头把热水舀了四瓢在木桶里,再把酒坛子浸入木桶,让酒隔着坛子慢慢温着。还拿来了酒盅、酒吊,让唐唐可以小口抿着慢慢喝。
唐唐一肚子火没处发。
截胡了供奉给那瞎子的米酒,唐唐一盅接一盅地喝着,心想这不够。
这才哪到哪。
只要这世上有人还挂念着他,他就不算死透了。
她要他的名声遗臭万年,要他的徒弟恨他入骨。
阿哲准备好第二天上坟要用的供品,又做好晚饭,天已经全黑了。
他掌起一盏灯,走进堂屋,发现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