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谧回到小院后,发现几个棋瘾大的客人,却还在等自己下完残局,便坐下道:“继续吧。”
几人见王谧竟然这么快回来,当即欣喜坐下,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王谧竟一改之前的稳重作派,颗颗落子皆贴身厮杀缠斗,出手极为凶狠,上来就将棋局拖入了最惨烈的局面,杀得几名对手狼狈不堪,脸色极为难看。
映葵悄声对青柳道:“郎君似乎心情不好?”
青柳轻轻点头,她走回屋里,找出一件丝绵衣出来。
此时的绵,并不是南北朝时才出现的棉花,而是缫丝过程中,不能被抽丝的双宫茧制成的丝绵,好一点的称为绵,次一等的称为絮,用以填充衣被,御寒取暖。
她走到王谧身后,给其披上,王谧猛然从棋局之中醒觉,看到了身上的丝绵衣,他记起这是当年李氏到了村中,亲手拆了旧衣所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前眼中掩盖不住的恣意暴戾,重新恢复清明,幽黑的瞳孔像一汪深潭,让别人再也无法看透心思。
接下来他的棋势变得柔和了许多,给对手留下了不少扳回局面的机会,对面几人脸色也好看起来,各自小输几子后,皆是高高兴兴地买了货品,各自满意离去。
等人都走后,王谧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转头对几女道:“今日先关门,不做生意了。’
映葵连忙上来给王谧按揉肩膀,“郎君好像疲累得很,离中午吃饭还有段时间,要不要休息下?”
王谧点点头,“好,我先小憩一会。”
映葵按摩手法很是高明,王谧今日本来就耗费了大量脑力,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梦乡之中,他前世和现世的回忆交织混杂起来,无数人的音容笑貌在他身边跳跃闪现,王谧眼前朦胧一片,不知身处何处,只是凭着本能迈步前进。
突然间周围豁然开朗,王谧赫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道极为狭窄,仅能容下双足的长桥之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王谧转头一看,背后的长桥正急速塌陷,向着他的脚下裹挟而来。
王谧迈开步子,向着前方奔跑而去,后背的响声越来越近,仿佛随时都能将他吞噬,而眼前的路仿佛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环绕周身的记忆碎片纷纷向着脚下的无底深渊坠落,那里面有李氏的,王劭的,何氏的,赵氏女郎的,还有前世那些虽然有些面熟,但却不知为何早已叫不出名字的人,他们化作一道道流光坠下,仿佛飞向黑洞的流星。
王谧豁然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青柳的腿上,视野所见,是映葵翠影担心的面容。
他出声道:“我做噩梦了?”
“说了什么?”
青柳轻声道:“郎君嘴里含混不清,我们也没有听清楚。”
王谧扭头,发现采苓甘棠也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甘棠已换回男童的装束,便起身摸了摸甘棠的头,笑道:“还是这打扮适合你。”
他起身下榻,走到院子中,角落里面阿良正在劈柴,老白从水井中提出装满清水的水桶,身后众人也跟了出来。
正午的朝阳将光芒照下,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在院子里面洒下点点斑驳,驱散了深秋的寒意,王谧眯着眼睛,看向天上。
碧空之中,偶有几朵白云,一串黄鹤抖动翅膀,王谧伸出手去,手指比出一个方框,像是要将黄鹤框在其中。
很快黄鹤便飞了出去,消失在天际,王谧感觉周身豁然一轻,他转向众人,笑道:“身体可以被锁住,但是人的想法,是无法束缚的。”
“要变天了,备些新衣服,迎接新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