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声音,像是最理性的钢尺,丈量着绝望深渊的高度,也划定了唯一可能的路径。
苏清雪愣住了,狂乱的挣扎下意识地停住。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听着那句“活下来”、“站住”,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处,一丝微弱的、扭曲的、属于求生本能的东西,死死抓住了这句冰冷的话。
对……活下来!站住!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悲鸣和身体的剧痛颤抖,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用一种近乎哀求又透着决绝的复杂眼神死死盯着叶辰。
时间!时间太宝贵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叶辰不再言语。
他拿起那把锋利的骨凿,在酒精灯火焰上过了一遍。没有麻醉。动作精准地落向苏清雪肿得像铅块般的脚踝侧面。
“呜——!”尖锐到极致的剧痛瞬间爆发!如同烧红的钢针直接刺穿骨髓!苏清雪身体猛地弓起,眼球瞬间布满血丝!指甲深深嵌入身下冰冷的皮革!喉咙里发出被硬生生堵住的、野兽般的呜咽!冷汗如同暴雨般瞬间浸透全身!
叶辰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他用骨凿极其轻微地挑开踝关节侧面一处皮肤,一股乌黑粘稠、带着浓烈腥臭味的瘀血瞬间冒了出来!他迅速用干净棉纱吸掉瘀血,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右手拿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在火焰上消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脚踝上方一个特定的位置!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麻、胀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刺痛瞬间沿着小腿疯狂上窜!苏清雪痛得浑身抽搐不止!但神奇的是,脚踝处那如同被塞满滚烫铅块般的胀痛,竟然真的开始缓缓地、丝丝缕缕地消退了!
叶辰动作不停。左手清理伤口附近的瘀血和组织液,右手又接连下了两针!每一针落下,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冲击,但同时也带走一部分钻心的肿胀感。当第三根针落下时,原本肿胀得快要撑破皮肤的脚踝,竟然肉眼可见地消退了部分!虽然依旧青紫可怖,但至少不再像随时要爆裂的样子。
整个过程,苏清雪都死死咬着牙关,下唇早已鲜血淋漓,全身的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数次濒临昏厥的边缘,都被叶辰冰冷的眼神和她自己那股“活下来”的执念死死拽住。
处理完脚踝,叶辰的目光转向她胸腹部的绷带。那是在废旧汽车厂被断裂的保险杠撞伤的地方。他解开绷带,露出下面大片触目惊心的青黑色瘀痕,覆盖了左侧肋骨位置。
他先用温热湿润的棉纱小心清理掉表面凝固的药膏和污渍,然后再次拿起银针。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精细缓慢,每一次落针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隔着皮肤精准地刺激着深层的经络和气穴。一针……两针……三针……
没有骨凿破血的剧烈痛苦,但每一次银针的捻转挑动,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在体内粗暴地撕扯着受损的血脉和淤堵的脏腑!苏清雪感觉胸腔里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粗糙的钢丝球!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摩擦感和憋闷欲呕的眩晕!但她强忍着,除了控制不住的颤抖和粗重的喘息,硬是没有再发出一声痛哼!
叶辰下针的动作快慢有度,指力沉稳得如同千年古松。汗水顺着苏清雪的鬓角不断滚落,混合着咬破嘴唇的血迹流下,在手术台上留下深色的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当叶辰将最后一根细针从她胸前穴位拔出来时,苏清雪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无比惨烈的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沉重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奇异的是,胸腹间那种如同被巨石压住般的憋闷感和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剧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很多!虽然骨头内部的钝痛依旧存在,但呼吸顺畅了不少,整个上半身的滞涩感像是被强行疏通了!
“活动。”叶辰声音低沉,递过来一支一次性注射针管——里面不是药液,而是刚才他处理脚踝时放出的乌黑瘀血和一些浑浊组织液的混合样本。
苏清雪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剧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胸口传来刺痛,但不再是那种撕裂的无法忍受。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移动那只被叶辰处理过的脚。剧痛依然存在,仿佛脚踝里面塞满了无数尖锐的碎玻璃!移动一丝一毫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但她咬着牙,苍白的脸上渗出大滴汗珠,靠着顽强的意志力,竟然真的……动了!虽然每一步挪动都痛彻心扉,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她的脚踝不再完全僵硬!
这简直是奇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她——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对叶辰那非人手段的惊惧,还有……看到一丝生机的、扭曲的亢奋!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嗡!
那个黑色的军用手机,再次震天响了起来!如同催命的魔音!
这一次,屏幕上闪烁的,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号码——苏家老宅!
苏清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再次攫住她!
叶辰瞥了一眼屏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女声,是照顾苏振国的老佣人吴妈:
“大小姐!呜呜呜……是吴妈啊!您……您快回来吧!呜呜呜……家里……家里来了好多人啊!凶神恶煞的!把……把陈管家都给打伤了!他们……他们说是奉什么王董的命令!拿着一个……一个大红的……帖子!说是请柬!逼……逼着我给您打电话!呜呜呜……他们说明天晚上八点!在……在君悦皇庭酒店的‘世纪厅’,有个‘化龙盛宴’的酒会!……说……说请柬送到了,让您……让您务必盛装出席!说是王家少爷有重要事情宣布!还……还有……呜呜呜……他们还……”
吴妈的哭声猛地拔高,带着濒死的绝望:
“他们还打碎了老爷最喜欢的那个珐琅彩花瓶!还把太太留给您的那个首饰盒给……给翻乱了!临走前……临走前那个领头的小胡子,还冷笑着说……说请大小姐您准时赴宴……否则……否则就让老爷吃的好一点……呜呜呜……大小姐!您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哭声戛然而止,电话似乎被强行挂断。只剩下令人心寒的忙音。
“化龙盛宴”!
王家!请柬!逼迫!威胁!
还有对父亲隐晦却**裸的生命威胁!
苏清雪的身体如坠冰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毒火在血液里焚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盛装出席?看他们如何敲骨吸髓?如何宣告苏家的覆灭?还要在他们强买强卖的“提亲”面前摇尾乞怜?!
“禽兽!!!”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饱含着无尽恨意的咆哮!胸腔因过度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牵动着刚刚被银针调理过的伤处又是一阵剧痛!
叶辰的目光从手机上收回,平静无波。他看向因愤怒和伤痛而浑身颤抖的苏清雪,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穿上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