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宁之南兴致勃勃,显然将这个当成了瓦肆里的南戏。
“我母亲将此事说与我父亲听,我父亲说这癞头和尚不成体统,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哪是能由女子决定的?那癞头和尚怕就是为了以后能日日上家里来要饭才这么说的。母亲被父亲说了一通,也就自此不提了。若非今日你们问起,我也是不敢再提的。”虞倩倩将链子拢进袖中,浅笑颔首。
宁之南插科打诨:“你还别说,我小时候也有这事呢,不过是个道士,也是让家里人好好待我,也是说能逢凶化吉。我爹娘,一个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一个将门出生从来不吃斋念佛的人竟都信了,从小事事顺我心意,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要我看,这就是那群神仙道士在江湖上坑蒙拐骗的言语话术,信不得。你就当白得了一件好玩意儿,别把你爹和那癞头和尚的话放在心上,自己过得自在逍遥便是。”
三人一直聊到傍晚,穆宜华命人布置了晚饭,吃过后,又让虞倩倩带了些点心回去。宁之南一早便同家里说了住下,两个分开多年的小姑娘洗漱完毕后便窝在一张床讲悄悄话。
“三大王给了你这么多信啊?”宁之南就着微弱的烛光一封封看过去,“看这纸张是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新写故意拿来诓你的。”
穆宜华嗔道:“三哥怎么可能诓我!”
“哎哟哎哟,我也没说什么呀,这么着急做什么?”宁之南揶揄,从另外一个盒子里拿出个半旧的香囊,“这不是赵阔十五岁生辰那日,你送他的贺礼吗?他怎么把这个也给你送来了?”
穆宜华见之,连忙要藏起来,被宁之南一把躲过。她说:“从实招来。”
穆宜华无奈:“里面有字条。”
宁之南拿出来一看,之间上头写着:旧物旧人,新喜新香。
宁之南恍然大悟:“我说你今早怎么一直在看香谱呢,原来是为了红袖添香啊。”她拿着香囊在穆宜华面前晃来晃去。
“好啦!”穆宜华拿过香囊放回盒子里,“我素来善香,只是添香而已。等添完了香,他便来取,仅此而已。”
“是取物,还是娶人呀?”宁之南说得煞有介事,“旧物添新香,旧人续前缘。也多亏了我没把那些东西送回去,不然你们如何再续前缘?这么说来,你们还得感谢我这个月老了。”
穆宜华轻轻打了她一下:“你也别说我,我且问你,那日长青看见你与一男子在樊楼相会,我猜是有人宴请你们家。我怕长青年纪小乱说话便搪塞了过去。今日你在这里必须从实招来,不然我就不让你睡觉了。”
宁之南听见这话,神情一瞬间垮下来,叹了口气,将信笺收好:“你与三大王是情投意合,好事将成,可我呢?每天对着我那倒霉叔婶,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们又怎么了?”
“这不是临近科考,许多举子都进京了。那天我婶婶忽然找上我,说要我陪我姐姐吃饭去。我当时可纳闷了,她那么大个人了还要我陪她吃饭?后来我才知道,她借着我们家的名头跟人说亲事呢!”
“又来?”此前宁元赋和孟娘子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听说这回他们宴请的人是蜀地来的举子,家产颇为丰厚,此前是我叔叔生意上的伙伴,两家可能对于姻亲之事提过几句但未定下来。这回他们家的郎君进京赶考,全家人都跟着来了。我叔叔也不知怎么就跟他们碰上了,说是要请他们吃饭,就定在了那日的樊楼。”
“若真是这样,那必定是为了你堂姐的婚事,又为何要叫上你?”
“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他们往外打的名号是我们家要请他们吃饭,我爹堂堂朝廷正四品殿前副都指挥使,怎会去宴请他们名不见经传的商贾之家。我本以为父亲会拒绝,可你猜怎么着?”宁之南说得义愤填膺,“父亲竟然答应了,他怎么能答应呢!我大哥说,那家的儿子可会读书,听说是考了眉州的亚元,我爹怕是看上那家的儿子是个读书人了。”
“眉州的亚元……”穆宜华若有所思,“那确实是个人才啊。若是为了你叔婶而拒绝掉这样的后生,确实有些可惜。”
“天下读书人多的是,我爹难道要见一个看上一个吗?何况若是我堂姐与那人真成了,他难不成要收那人做门生?”
穆宜华看宁之南已经像只炸毛的小猫,连忙顺着她的心意说话:“那你往好了想,若是这桩婚事成了,你叔婶一桩心事已了,想来也不会经常来找你们麻烦了。”
宁之南听此言觉得在理,心里一下子开阔:“言之有理啊。可是……”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可是什么?”
宁之南想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和穆宜华说:“阿兆,你知道吗,我觉得那户人家是个攀附权贵的主儿,是冲着我们家京官的名声来的,若他们知道我叔婶的底细,根本不会理会我的叔婶,定是扭头就走的。我看我叔叔也只是想用我堂姐去换聘礼,好让他周转做生意。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我堂姐自己的心思。”
穆宜华听完,心里失落又不甘,叹气道:“这世道……儿女亲事总是父母说定的,哪由得了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