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看着穆家的一双儿女,忍不住夸赞:“女贤子孝,穆兄啊你可真是让贤弟羡慕。我们家的孩子可是一个都敌不过你的啊。”
穆宜华笑回道:“孟叔叔说这话,孟娘子那一手好厨艺可不答应。”
孟秋听罢抚掌大笑,直夸穆宜华会说话。
突然,穆长青拽了拽穆宜华的衣角:“姐姐,那儿有个人欸。”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年轻男子披着略薄的外氅坐在离贡院不远的早点摊里,双手捧着一杯热茶,神情专注,黎明的寒风吹得他的脸有些苍白泛红,可他却不为所动,只就着烛光认真地看书。穆宜华一眼便认出了是那日书店里遇见的人,好像叫左……左什么……
“左衷忻?”穆同知喃喃喊出他的名字,“倒是来得早。”
“今年春闱的考生名单我都看过,这左衷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孟和秋也在旁说道。
穆宜华好奇:“为何这么说?”
“他三岁失恃,七岁失怙,无依无靠,由乡老供养长大。求学之难,囊萤映雪,凿壁偷光,我听闻他还当过一富贵人家的杂役,不求报酬,只求遍览那家人所有书籍。十五为秀才,县令怜其辛苦,赠其五十两纹银以示嘉奖,他本可以拿着这个钱去寻一好师长、好学院,可那时,有一从小扶持他长大的乡老性命垂危,他二话不说便将那钱拿出来给乡老治病,也未再继续求学,只偶尔去书院做做杂工,听些课,再回家中自学。有些人读书于他而言便是天赋,加之自己努力,一步登天也不是难事,可有些人即使耗尽终生,也难望其项背。这左郎君便是前者了。”
那日一见,穆宜华只觉此人清俊出尘,冷傲独立,没想到背后身世竟如此坎坷凄苦。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或许就是科举能够给予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公平了吧。
“孟叔叔为何如此了解?”穆长青疑惑。
孟秋失笑:“每一位府州发解的考生,地方都会上呈他们的生平履历,更别提左郎君是明州的解元了,吏部自是更加上心。早在去年乡试放榜之后,我们便传书仔细询问过了,今年不过是得见真人罢了。”
四人望向远处的左衷忻,可他却仍旧是旁若无人地看着书,仿佛世间一切与他无关。
“科考,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了。”穆同知感慨。
穆宜华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见左衷忻衣衫单薄,面颊微红,心中竟生出些许怜悯之情。
不多会儿,曹大人也到了,三把钥匙一齐将贡院的门打开,穆宜华吩咐小厮们将东西搬了进去。因天气仍旧冷,穆宜华出门时还披了件大氅带了个手炉,穆同知催促着他们回去,穆家姐弟二人行了礼便回了马车。
穆宜华微微掀起帘子——天际微白、一灯如豆,左衷忻仍旧是旁若无人地看着书。她突然对穆长青招了招手:“长青,你把这个手炉去给左郎君。贡院寒冷,这个用得上。”
“好嘞。”穆长青乖巧地接了手炉下车,小跑着去找左衷忻。
左衷忻好像此时才意识到除了他以外的旁人,颇有些茫然的看着穆长青。
“我姐姐给你的,她怕你在贡院冷考不好试,别推辞,拿着吧。”
左衷忻瞧了瞧那个用兔绒绢布包裹起来的手炉,精致小巧,还散发着茉莉幽香,一看便是闺阁女子用品。他转头看向穆宜华,只见她浅笑着,眉目在微弱的晨光里异常柔和。
她点头示意。
左衷忻起身朝她作揖示谢,没什么犹豫地从穆长青手里接过手炉。
“多谢好意。”有些疏离又有些恭敬。
“不客气不客气,祝郎君不枉辛苦,早日登科!告辞。”穆长青抱拳离去。
马车缓缓离开,穆长青问道:“姐姐,这左郎君为何那么早就到贡院门口了?贡院卯时三刻才开呢。”
穆宜华揉了揉他的脸颊:“你没听孟叔叔说吗?左郎君家境贫寒。这离贡院近的客栈多贵呀,一晚上就要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不是还好?”
穆宜华敲了一下穆长青的脑袋:“何不食肉糜!唉……也望左郎君金榜题名,就不用再过这般辛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