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已然在亭中等候,他一身鸦青色的束袖长袍,长发以金冠绾起,看着他们缓缓而来。
穆宜华一下马车便瞧见他了,却也只是轻轻一瞥便站到了父亲身后。
“襄王殿下。”穆同知拱手行礼,“久等了。”
赵阔将他虚虚扶起:“老师勿多礼。”
“金人来者不善,此去金帐,定也是凶险重重。襄王殿下千金之躯,本不必往……”
“不,正因为我是皇子,是千金之躯才更应该前往。”赵阔语气郑重,“若是这种时候,连我们都不挺身而出,又要让谁去护佑江山社稷与黎明百姓呢?”
穆同知抬头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臂膀:“好,好儿郎,真是我大宋的好儿郎啊……”
“此去北地,我们一定都要平安归来。”赵阔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自然包括穆宜华。他不用问都知道穆宜华如今到底有多担心,她在京城能够倚靠的两个男人都走了,去的还是金人那狼窝虎穴,怎能让她不心忧呢?
穆同知转头看向穆宜华,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穆长青跟在一旁也低着头不说话。
“风沙迷了眼而已,我没事……”穆宜华一边擦眼泪一边为自己辩解。
赵阔凝视着她,心中不舍心疼的情绪达到了顶点,鬼使神差地想要走过去,却被穆同知脚步拦下。
穆同知从他身前走过,轻轻握住女儿的肩头,低声宽慰:“不过就是去一趟北地,有什么大不了的?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回来了,你就在家中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和长青,免去父亲后顾之忧。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忧心过重,知道吗?”
穆宜华含泪点头:“女儿知道。”
“两邦交谊,不伤使臣,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吃好喝好睡好,两个月后,爹爹就回来了。”
穆宜华哽咽道:“到了秋天,桃花酿也能喝了。”
穆同知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是啊,等着爹爹回来一起喝酒赏月吧。”
穆宜华将眼泪擦去,她戚戚然看向赵阔,赵阔一与她的眼神触碰,立马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一起回来。”
这话可以是君主对臣子的承诺,但在场之人皆知晓二人关系,都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穆宜华垂眸颔首,敛去对视的眼神,轻声道:“多谢襄王殿下。”
她从袖中拿出两张平安符,一张塞给穆同知,一张双手递给了赵阔。
“大相国寺求来的,路途遥远,放个心安。”穆宜华道。
穆同知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心中酸涩,微微蹙眉忍住泪水,笑道:“爹爹一定好生带着。”
赵阔也赶紧将平安符揣在怀里,朝她点点头。
远处童蒯与邓孚舟策马而来,众人瞧见他们脸色立马垮下来。尤其是赵阔,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转身走出亭子骑上马,像是迫不及待要走了似的。
那二人下马与众人寒暄,如今邓孚舟已是驸马爷,是恪贵妃的姑爷,众人即使再怎么不欣赏他,明面儿上还是会尽足礼数。
穆宜华站在一旁,头一次生出了连面上功夫都不想做的心思,只是微微屈膝,连话也没搭上一句。
赵阔看在眼里,没说话,嘴角却不自主地上扬。
“金人乃虎豹豺狼,蛮夷之族没有人伦礼数,你们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边陲四城太子也已下旨让他们加强军备,辛枢密使亲自过问,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池,且放心去做,我们等你们回来。”宁肃道,他又转头看向穆同知,“你别担心阿兆和长青,左右我与阿扶都在京城,我们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此地耗费时辰已久,三人跨上高马,对着众人抱拳辞别。
虽是盛夏,城外草木却也不丰盛,大风卷着砂砾吹拂着广袖,那在马上的三人似是要乘风而去。
穆宜华不禁牵着穆长青上前,她逆着风喊道:“要平安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再怎么依依不舍,分别也是注定了。三人驾马远去,送行之人只能驻足原地,频频目送。
忽然,落在最后的赵阔回头,发丝扬起拂在他的脸上,而穆宜华却看清了他坚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