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雪,左衷忻先出去探了探路,半晌折返带上穆宜华一起走。
各条小巷子里有路过巡逻的金人士兵,隔着几条街还能听见持械争斗的响声,黑暗中路面看大不清,他们险些踩到横在路面上的尸体。野猫野狗成了路上最霸道的东西,争抢着腐肉嘶叫打架。
他们小心翼翼缓慢前进,已然能望见远处的新曹门。
但金人把手森严,城墙上,城门中都有守卫看着,根本出不去。
左衷忻当机立断,带着穆宜华转身朝巷子深出的房屋走去。
“这一片屋子都是临山而建的,再往里走就能找到山脚下的屋子,若是没人,我们稍作修整便爬山逃出去。”
夜里寒冷,穆宜华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但她不能拖后腿,听见左衷忻说这句话后好不容易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左衷忻回头看她,就着月光仔细地端详了她一阵:“还能撑住?”
穆宜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能……”
左衷忻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找了间屋子进去,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四下翻找有无残存的吃食。可金人搜刮得太干净了,连一丁点儿馒头渣子都没有留下。穆宜华的嘴唇已经冻的发紫,他们尚在城中又不敢贸然生火,一时间骑虎难下。
巷子里有攒动的火光渐行渐近的声音——是金人又来了。
穆宜华连忙从床上起来喊左衷忻:“左郎君,我们快走吧,金人又来了!”
左衷忻好不容易从地上翻找出两根干瘪的地瓜,听穆宜华如是说,连忙起身牵着她从后门跑去。
这一片房屋的后门就临靠着山脉,而这山脉就连着汴京城郊,只要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左衷忻于黑暗中找到进山的石阶,他扯下束袖的带子,在自己和穆宜华的手腕上各缠上一截。深夜深山,必定是虎狼环伺,可他们没有办法,身后的人比身前的豺狼虎豹还要可怕成千上百倍。
虎狼吃人是为了生存,而那些人杀人只是因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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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越高越冷,走到半山腰时,天上又下起了雪。
穆宜华强撑着精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左衷忻身后,她已然有些坚持不住,想喊他停一停,确实发不出声音。
前头的左衷忻用长剑支撑着雪泥,努力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突然他感到左手一沉,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摔倒,连忙扭头去扶。
穆宜华整个人软到在左衷忻怀里,左衷忻连忙去解绑在二人手腕之间的带子,将她打横抱起,四处寻觅,终于找见一处山洞将她抱了进去。
外头的雪混杂着雨水越下越大,二人的衣衫皆被打湿,贴在身上分外难受。穆宜华微睁着双眼,有气无力:“对不起左郎君……是我太没用了……”
左衷忻也不忌讳了,抬起手就用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还用手背试了试她脸颊额头的温度,舒了口气:“没有发热,还好还好……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去外头寻一些柴火。”
穆宜华一把拉住左衷忻的手,她十分不安:“就……就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吗?”
左衷忻知她害怕,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你别怕,我就在附近,很快就会回来的。”
穆宜华还是不敢撒手,左衷忻笑着想抬手揉他的脑袋安慰,可却在半空中停下,良久才轻轻拍了拍:“我走了,很快回来。”
左衷忻很信守承诺,确实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时,他的头发已经湿透,额前细碎的发丝挂着水珠,眼角也被冻红了一圈,他呼着热气,将一捆还算干燥的柴火丢在洞中。
“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便将几根细的折断堆叠在一起,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开在空中甩了甩,一小撮火苗突然冒出来。穆宜华凝视着那火苗点燃了柴堆,连夜行路的寒冷终于被驱散——她感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