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衷忻眼皮一抬,立即对乔擢英说道:“若是有人问你来做什么的,千万不可讲你为穆宜华而来,就说是我家中出事,村中乡老要我回去一趟。”
乔擢英似懂非懂。
外头的声音停了,赵阔掀帘入帐。时隔数年再见,乔擢英竟有些认不出来。当年汴京一面,是天潢贵胄,意气风发风流少年,如今却徒留风霜满面,沧桑凌厉,举手投足沉稳老练,一双眼睛锐利,只瞥了乔擢英一眼,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你是……乔二郎?”赵阔在仿佛久远的记忆当中搜寻。
乔擢英拘谨地点点头:“回殿下的话,正是。”
赵阔上下打量一番,轻笑着对左衷忻说道:“孩子长得也真是快,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竟然已经这么高了。几岁了?”
“十八。”
赵阔闻言,暗自垂眸:“十八岁……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来所为何事啊?”
乔擢英刚要开口就被左衷忻拦住:“是下官家中突发急事,家里又没有一个出过远门能担事之人,恰逢擢英要去江宁府办事,便托他来替我送信。”
“急事?左丈人怎么了?”
“义父无大碍,只是年事已高,明州雨季潮湿闷热,他又贪凉,邪气入体,抱恙好几日了。”说着,左衷忻就将左丈人写的信纸递过去给赵阔看。
赵阔粗粗看了一眼,叹气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这时节,又有多少人盼着这一张薄薄的纸……”
可他已是无人能传信,父母姊妹妻子具已不在,唯有一个荒唐的兄长安守一隅,过着他那“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日子。想至此,赵阔只觉心头悲哀无限,当着下属与外人的面却又难以言表,只剩哀叹,他拍了拍左衷忻的肩膀:“你我如今皆无父母,唯你还有些好运气,有一义父远在明州等你回归故里。战场上刀剑无眼,今日不知明日事,若还有机会陪他们便去看看吧。眼下寿州已守住,过不了几日我也要西行与越岭、李青崖汇合,你处理好家事,便去襄阳府寻我们。”
赵阔一番言辞,说得乔擢英心中颇为触动。当年他在汴京对赵穆二人之事也有所耳闻,但赵阔如今这个样子仿佛全然不知穆宜华还活着,若是他知道穆宜华在明州,必定是要将她寻回带在身边的。
乔擢英看了眼身边的左衷忻,只见他对赵阔的话不置可否,没有过多的言语,只说了声:“多谢殿下。体谅。”
寿州夏季的夜风裹着山林的湿气吹在乔擢英的脸上,他们连夜启程,只盼能快一点感到明州。
乔擢英三番两次欲言又止,左衷忻看他憋的难受,替她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殿下穆娘子在明州?”
乔擢英点点头。
“因为她自己也不想让殿下知道。”左衷忻道,“你不知道当年她在汴京因为赵阔受了多少委屈,如今这般自由自在地明州生活,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他们的过去只是过去,如今这样,对他们才是好事。”
第135章
即使是夏季,牢狱依旧潮湿阴冷。穆宜华第二次受囹圄之灾,不似先前惊慌失措,只是听闻城中百姓又为她鸣冤,秋露卫兰巧娘好似也参与其中。这不由得让她担心,汪老板与左丈人有钱有势,根本不怕县令发难,可他们平头百姓却深陷其中,若是让县令知晓他们的关系,到时秋后算账,必定拿他们杀鸡儆猴。
春儿的赎金由汪老板先行垫付,春儿也被接到了汪府好生照看着。身后无忧,穆宜华只觉若是乔擢英与左衷忻赶不到,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了。人生不过游赏人间,或悲或喜或苦或乐,她穆宜华活了二十一年,从汴京到明州,从宰相贵眷到市井乡妇,荣华富贵尝过,穷途末路受过,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她拼尽全力挣扎在这世间,临到最后也不是她自己放弃自己,而是老天爷真的不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