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汴京到彭州明州再到襄阳,从朝臣闺眷再到沙场重臣乡野村妇,多远的距离多长的时间,隔着大宋的千山万水千难万险,终在此相见。
是要感谢老天爷的安排,还是他们各自福大命大能活到今日?
不知道。
故人故交,在这颠沛流离的岁月里能够重逢,三生有幸,求什么因果际会,这就是他们的命。
相看泪眼却无语凝噎,穆宜华喉头艰涩,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如同血泪一般——
“好久不见。”
第145章
宁之南紧紧地抱住穆宜华,失而复得地欣喜席卷心头,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阿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故友他乡重逢,道不尽的辛酸,唯有相拥而泣才能诉说心中百般思念与委屈。
二人哭了一顿才发现左衷忻还立在一边看着她们,穆宜华连忙将泪水止住,与宁之南拉开一点距离:“好了好了,重逢是喜事,哭哭啼啼的倒是惹笑话。”
宁之南却抱着穆宜华不撒手:“管左郎君做什么,我们两个什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手底下那么多将士你不管了?被他们看见自己沙场上杀敌不眨眼的将军在这里抹眼泪,好不好笑?”穆宜华嗔她,“不过也真是想不到。以前那个天真洒脱的宁之南竟变成了征战杀伐的女将军,你快同我说说你这些年的事情,我可太想知道了。”
宁之南眉目一垂,神有哀伤,叹了口气:“我父亲死在了汴京,是完颜宗息杀了他!我母亲与元吉辗转千里去彭州投奔我,我哥哥他……他北上去找安柔帝姬了,从此后再无他的音讯,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是不是……”
穆宜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元庆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宁之南道:“但愿吧……”
“你记得你此前是在彭州,缘何如今在重庆府了?”
左衷忻接话:“辰光与宁娘子身为一州之长御敌有功,二人一并升迁了。”
宁之南点点头:“母亲带来父亲殉国的消息,我就觉得我不该再过什么逍遥日子。国家已到了危急存亡时刻,匹夫尚且有责,何况我为朝臣命妇?元吉亦是随我投笔从戎,只望能血刃仇敌,报此国仇家恨!”
古往今来多少忠贞烈士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保家卫国,如今这担子落到他们身上,穆宜华看着面前二人,只觉心神激荡,不由感佩。
“此次我来襄阳府也是为了助殿下一臂之力,与完颜宗息决一死战。我定要砍下那畜生的头颅,以慰我父亲在天之灵!”宁之南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问穆宜华道:“你的事,殿下知道吗?”
左衷忻看了宁之南一眼,又望着穆宜华。
穆宜华抿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宁之南看着她笑了笑:“不想让他知道就不知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虽说他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会将你接回去享福,可什么又是福什么又是祸呢?以前我觉得你们两情相悦是福,谁会想到日后竟变成了那样。你曾经为他吃了太多的苦……只要你现在过得好,你自己开心自在,怎么样都是好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人生得一知己多难得,穆宜华又要哭了,她看着宁之南笑:“我过好呢,过得很好。”
姐妹相逢闲话总是目中无人的,好半晌才想起来旁边还站了个大男人。宁之南转头看左衷忻,颇有些奇怪:“从一开始左郎君就好冷静,你不惊讶?”
左衷忻抬眼看她,笑得若有深意,没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向了穆宜华。
宁之南心中愈发狐疑,她转向穆宜华寻求解释:“你们……他不会一早就知道了吧?”
穆宜华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当初是左郎君将我救出汴京的。”
宁之南面部表情有些失控,仿佛穆宜华背叛了她一般:“你,你……你竟然不告诉我!穆宜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穆宜华连忙安抚:“我……我知道,可我也实在没法子啊,就连左郎君都是在绍兴碰面的,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寄信。你也是,起先你和贺郎君还是在彭州,如今又到了重庆,你叫我如何找你?”
宁之南如何不知?她只是怨自己没能早点找到穆宜华。曾经多少个日夜,她只要想到穆宜华或许已经不在了,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疼,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算着当初应该如何救她,折磨着自己拷问自己为何不早点上战场。
好在她如今还在自己眼前。
宁之南又要哭了,穆宜华连忙将她打住:“好了好了,宁祖宗别哭了。我好好的呢,我在明州过得很好呢。”
左衷忻听见这话,心中微疼,面上却是不漏痕迹,只是走过去与她一同宽慰宁之南:“她如今可是明州家喻户晓的穆老板,家中四口人,房产田产颇多,宁将军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