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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二姑爷流鼻涕。他不擤，往里吸溜。实在吸溜不回去，他用袖子擦，这就成绸子袖头了。夏天一看，他有两撇胡，其实不是，那是鼻涕嘎渣上落苍蝇了。

三姑爷是倒长眼睫毛。打害眼起，把眼睫毛倒，老往一块合，摘完了不长，过两天长出来小锥子，正刺眼珠，得老往下，流浓嗒水。夏天，连眵目糊带嘎渣，苍蝇往眼上飞，苍蝇去了他睁不开眼，他得轰，一轰，苍蝇飞了。因此他得总用手在眼前来回摇晃。

仨姑爷这个怪样，老头没办法，生米做成熟饭。过了二年，老头儿七十大寿，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来了八百多位亲友。六月底七月初，正热的时候。仨姑爷来拜寿。这吃饭的时候，这老丈人得陪着仨姑爷一块儿吃饭。不陪着还不行，这是规矩，姑爷是贵客，不陪着姑奶奶挑眼。陪着吃又没法吃。这桌饭摆上菜，爷四个四面一坐，大姑爷冲老头儿拍脑袋：&ldo;哎呀‐‐吓!&rdo;二姑爷用鼻子抽鼻涕，三姑爷用手在眼前来回赶苍蝇，老财主一见三个姑爷的怪样，别说吃饭啦，恶心得直想吐。老头儿心想：这饭吃不了，回头一打苍蝇，把苍蝇打菜盘子里。我得把他们仨人弄走，这桌饭我也不吃。

老头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主意来：&ldo;今天咱们爷四个吃饭，我立个规矩，大姑爷不准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子，三姑爷的手不许往眼睛前晃悠，往眼前轰苍蝇也不成。你们把这规矩守好了，明天哪位府上送上一桌燕菜席，可得把我这规矩守住，要犯了我这规矩，不用说给你们送燕菜席，你们哥仨做东道请客，燕菜席得吃一年，还不是咱们爷四个吃，所有来的亲友八百多号完全奉陪!&rdo;

老财主的意思非常清楚：你们受不了就走，一走人我也不吃，省得这添恶心。两小哥俩全瞧着大姐夫，大姐夫明白：老丈人损呀，他不让我拍不行，不拍痒痒!一拍就输啦!我站起来一走，亲友一乐，以后还见不见人?大姑爷一想：成，这规矩我守。赶紧吃，吃不了两样菜就让上饭，吃半碗饭就饱。酒量不拘，饭量不拘。回头一边儿拍去，躲开他一边儿拍去没事。

&ldo;成，成，我遵着您这个约。&rdo;

&ldo;那么你们哥儿俩哪?&rdo;

二姑爷、三姑爷说：&ldo;随着吧!&rdo;

老头说：&ldo;你们全随着啦?我这话可算有效啦。大姑爷不许拍脑袋，二姑爷不许擦鼻涕，三姑爷不许往眼前摇晃，现在就开始，来，换酒杯!&rdo;

老头也够缺德的，他拿走半两的酒盅，换上四两的酒斗，也不喝花雕了，完全二锅头老白干。这玩意儿一盅四两，老头儿这边还紧催着：&ldo;来来来，咱们先把它干了哇，不许剩，亮底，满福满寿!&rdo;爷四个一干杯，又斟上，&ldo;来个双福双寿!&rdo;两杯下去。又满啦，&ldo;来来来，喝完这杯随便喝，连中三元!&rdo;两杯下去就受不了啦，大热天，这白干酒串皮!大姑爷脑袋上跟虫爬似的难受，急得汗哗哗往下流，一拍就输，因此不敢拍。老头子还举着：&ldo;来来，把这干啦，干啦!&rdo;

大姑爷心里琢磨：不能喝啦，把酒杯放下啦，你说不吃完了饭走，这不像话，还没吃哪就饱了吗?开口说道：&ldo;老泰山，大热天要喝酒可没意思，我想，席前有酒，无令不成欢。&rdo;

老头说：&ldo;划拳?&rdo;

&ldo;划拳，天热，一嚷一出汗也不好，最好说个故事，咱们爷儿四个每人说一个，说完了再喝，您看好不好?&rdo;

老头说：&ldo;这也有意思。大姑爷先说，开始吧。&rdo;

&ldo;嗬，有一年哪，小婿跟着朋友上吉林省，去打围去。&rdo;

老头说：&ldo;那有什么特别呀?&rdo;

&ldo;嗬，这个围场里可是物种新鲜，野兽成群，什么四不像啦，野猪哇，熊瞎子，狼啊，豹子这都不算，最要紧的那回我瞧见出奇的野兽，鹿。一身梅花点，跑得快着哪!&rdo;

老头说：&ldo;动物园里常见梅花鹿，那不算新鲜。&rdo;

&ldo;是呀，您看不算新鲜，您看那个跟我看那个不一样啊，您看那鹿是俩犄角，我看那鹿犄角多，不但多，而且方向长的不一个地方，这地方长的犄角，那地方又出来啦，可这地方长，哎呀，它脑袋上啊净犄角啦!&rdo;大姑爷边说边用手拍脑袋，说完了，痒痒劲也过去了。

老头没明白，二姑爷懂。二姑爷在旁边坐着，心里说：大姐夫，你缺大德啦，你要不拍呀，我这鼻涕还能忍一会儿，这一拍呀，都过河啦!擦是擦不了，想词儿又没词儿，这可怎么办哪?你顾你啦，你顾着点儿我呀!老头还在那较真哪。老头说：&ldo;我今年七十，我没开过眼，没见过这么些犄角的鹿。&rdo;

二姑爷接着话头说：&ldo;是，您没见，吃亏呀!那天我没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我要跟大姐夫一块儿去您就信啦。&rdo;

老头说：&ldo;怎么哪?&rdo;

&ldo;我有一手儿功夫，叫百步穿杨箭。&rdo;

老头说：&ldo;那是黄忠。&rdo;

&ldo;我比黄忠强，黄忠一手开弓，我左右开弓，我左一箭，右一箭哪，就逮住俩!&rdo;三姑爷边说边用左右两袖子擦鼻涕，说完了，鼻涕也擦完了。

最后，这群苍蝇都上三姑爷眼睛那去，三姑爷说话啦：&ldo;老泰山，您不用听大姐夫胡说八道，据我所知，根本没有这回事!&rdo;他边说边用手赶眼前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