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凌之一巴掌拍桌上,砚台纸笔都跳了跳。
连翘吓得撤后两步,双手抱腹退到一边。
“你先出去。”
听着主子的吩咐,她忙不迭行个万福,快步走了出去。
书房的烛火明晃晃,照得屋内通亮,章凌之的脸陷入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被切割得愈发冷峻锋利,一双冷眼紧紧钳住她。
小姑娘站在书桌前,手指勾着手指,垂头不语。
自上次冬宁同裴一鸣闹了不愉快,他立刻便搬回了府内,不敢再叫她往兵部跑,可没成想,才搬回来第一天,就被裴一鸣狠狠耀武扬威了一番。
“阁老果然教子有方,属下心悦诚服。令侄女的心意我领受了,这件事都是误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这才知,颜冬宁竟然背着自己,跑去找裴一鸣道歉认错。
裴一鸣这厮他太了解,心眼比针小,不知她该是怎样低声下气地跟他赔罪,才叫那厮如此心情通畅地接受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发疼。
“颜冬宁,你到底怎么想的?谁准你擅自跑去找他道歉的!?”
他实在地怒了,声色俱厉,手指关节在桌上敲得梆梆做响。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不想连累你!”她憋着哭腔吼出来。
想起自己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又是花光了小半年的月钱买来那幅画,还要在那混蛋面前虚与委蛇、装腔作势,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他不留情面的斥责。
“雪儿,我没你想的这么没用。”他沉下怒气,压着声音道。
“裴家是势力庞大,可那裴一鸣在裴氏里头就是个边角料,在我手上,他翻不出什么天来。”
裴一鸣在他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政绩一件没有,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坏事干了一箩筐。要说有点什么长处,就是品味倒的确有点,充其量也就是个镶金边的酒囊饭袋。
“要不是因为他姓裴,那裴一元都多余看他一眼。就算他因为这个跟我有过节,捅到他哥那里,怕是也不会搭理他。”
朝堂的派系斗争牵扯甚广、极其复杂,章凌之了解他的老对手,裴一元城府极深,头脑清醒,他不会因为弟弟的哭诉而多讨厌自己一点;也不会因为弟弟的褒奖而多欣赏自己一点。
“这件事,你应该先同我打个商量。”语气中是微微的叹息。
冬宁竟不觉沮丧,听到他说没事,人都松快了起来,“真的吗?!所以你确定不会有事的吗?”少女的眼睛亮晶晶,欣喜地看着他,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
不知为何,她那小狗般纯净欢欣的眼神,竟是将他心刺得一痛。
“嗯。”喉结滚了滚,他沉沉应声。
“那就好。”她抿嘴一笑,酒窝没心没肺地露着,小小声嘀咕。
“你没事就好。”
墨黑的眼睛凝视她半晌,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他……为难你了没有?”声音复又放低了下来,是往昔熟悉的温柔。
冬宁咬住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摇摇头。
章凌之又盯了她片刻,站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凛冽的眼神落在她颈间那片杏黄的丝巾上。
她一进来他便注意到了,一直忍着没问出口。
小姑娘向来没有结丝巾的习惯,今日却把个脖子围得严严实实,本就叫他倍感奇怪。
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冬宁心虚地垂下眼睫,左右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