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门口
周宁海,跛着脚,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丝惯有的、带着点阴狠的懒散。
“我是延禧宫的!”
桑儿叉着腰,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身板,试图让自己的气势盖过这座象征着宠妃权势的宫苑,
“我家小主可是富察贵人。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面见皇上。耽搁了贵人娘娘,你几个脑袋够砍的?还不快让我进去。”
她语极快,字字句句都带着主子的名头和腹中皇嗣的份量,像是挥舞着两柄尚方宝剑。
然而,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深处,却藏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这可是翊坤宫!
“呵——”周宁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满是轻蔑。
他慢悠悠地站直了些,浑浊的眼珠子上下扫了桑儿一圈,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蹦跶到脚边的虫子。
“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挥苍蝇似的摆摆手,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上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
要不是今儿华妃娘娘诊出喜脉,阖宫上下都浸在狂喜里,他周宁海心情尚可,就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敢在翊坤宫门口大呼小叫、还敢抬出什么富察贵人压人。
他非得让她那张利嘴再也说不出话,让她亲眼瞧瞧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桑儿被那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富察贵人得宠和怀孕带来的底气瞬间冲垮了恐惧:
“你怎么敢这么说话?我家小主怀着龙胎,金尊玉贵的皇嗣!
要是有个一星半点儿的闪失,你一个奴才,担得起这泼天的干系吗?”她声音尖利,几乎要破音,胸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呸!”周宁海啐了一口,脸上的懒散瞬间褪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三角眼里射出毒蛇般的寒光,
“皇嗣?哼!你家贵人那点子微末恩宠,肚子里那团肉,也配跟我家娘娘比?我家娘娘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他阴恻恻地说着,向前逼近一步,那只完好的手捏得指节咔吧作响,脸上横肉抽动,
“趁爷现在不想见血,赶紧给爷滚!再敢聒噪一句……”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
“你就甭想竖着离开这翊坤宫门了!”
那扑面而来的狠戾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
桑儿所有强撑的气势瞬间瓦解,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个字也再吐不出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猛地转身,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踉跄着拔腿就跑,小小的身影在宫墙夹道里仓皇逃窜,几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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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十五之夜)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景仁宫正殿门口。胤禛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描金绘凤的殿门。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混杂着某种陈旧熏香的沉闷气息,如同粘稠的网,猛地扑面而来,呛得胤禛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脚步都顿了一顿。
皇后宜修身着常服,脸上施着薄粉,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透出的疲惫与一种近乎亢奋的期待。
“臣妾参见皇上。”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婉,抬头望向胤禛的瞬间,那双眼睛里骤然迸出的光芒,亮得惊人,倒更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多日、濒临绝望的人骤然望见了绿洲,亮得让胤禛心头莫名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