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佝偻着背,双手搁在膝盖上,指头轻轻地互相搓着,眼神直愣愣地望着角落里那丛开败了的月季花,连贝米走到近前都没发觉。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妈是谁?程家手脚最麻利,闲不住的人,这个点儿,厨房里该是她围着锅台转,叮叮当当准备晚饭的战场。
现在她坐在这儿发呆,比院子里那口养金鱼的大水缸开口说话还稀罕。
贝米没多想,迈开脚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石头的凉意隔着薄薄的裤子传上来。
“王妈。”贝米轻轻叫了一声。
王妈象是被惊醒了似的,肩膀一颤,浑浊的眼睛转过来,看清是贝米,脸上挤出惯常的笑:“哎哟,贝米回来了,放学了?”
那笑容堆在脸上,可眼神里的愁绪却象蒙了层灰,沉甸甸地压着,遮都遮不住。
“恩,回来了。”贝米没直接问她怎么了,目光也随着她刚才的视线投向那丛月季,几只晚归的蜜蜂还在蔫头耷脑的花瓣间嗡嗡,“今天气可真不错,坐这儿吹吹风也挺好。”
王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声音有点飘:“是啊,是挺好的,风也凉快。就是…”
她顿了顿,搓着膝盖的手指更用力了,指节泛着白,“就是我这人,一辈子忙忙叨叨惯了,一下子这么闲坐着,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像少了点什么,怪不习惯的。”
贝米听了这话,心里明镜似的,这闲恐怕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顺着王妈的话头,象是随口一问:“今天厨房不忙呀?”
这话象是拧开了王妈心里憋着的那壶苦水,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嗓子,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终于找到倾诉对象的委屈:
“忙?怎么不忙!晚饭的点快到了,可、可这不是有那位李静姑娘在里头帮忙嘛。”
贝米看着她脸上那副别提了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人帮你搭把手,不是挺好的?省得您那么累。”
“哎哟我的贝米啊,”王妈象是被这话戳到了痛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嗓门也不自觉拔高了些,随即又警觉地瞥了眼正屋方向,赶紧把声音压得更低,凑近了些,
“您是不知道啊,这帮忙?这哪是帮忙,这简直是给我添堵、添大乱子!”
她拍了下大腿,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语速快得象是开了闸的洪水:“头一件,我是怕太太,怕她瞧见厨房活儿有人干了,回头觉得我这个老婆子光拿钱不干活,那饭碗还要不要了?这第二件,也是最糟心的。”
“您是没瞧见,那位李静姑娘,每次帮完忙,那厨房就跟遭了劫似的,面粉撒得灶台上白花花一层,踩上去直打滑,摘下的烂菜叶子,削的土豆皮,全堆在水槽边上,堵着下水口。炒完菜的锅,油星子溅得墙上,地上都是,黏糊糊的。我这把老骨头,回回都得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擦那油腻腻的灶台,腰都快擦断了。”
王妈说着,真就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一脸苦不堪言。
贝米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那乱糟糟的战后景象,难怪王妈愁成这样。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对方的辛苦:“是挺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