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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停顿一下,郑鸣接下来的用词却是一种白面官腔的警告:“但我还得和您再强调一遍:身为新闻工作者,务必求真务实,理性客观,做民众最真实的传声筒与沟通器。”

打断。一个完整的节奏打断。

沈坠兔保持沉默,目光沉沉。

他的眉眼飞速在沈坠兔的脑海里留下刻痕,与某个储存回忆空间的照片一丝一毫地完美对上,又扭曲了另外一枚不知名的棋子落到盘上。在这种超脱的感觉中,沈坠兔的心静了下来,先侧首示意郑鸣,又抬起手点了一下耳朵。麦克风自动探头对准沈坠兔,她微微笑了笑,紧张和松弛这两种感觉在她的肢体神态中呈现出一种矛盾的协调。

此时此刻,朱雀半数区民正通过智能镜头窥视沈坠兔哪怕一次眉毛的跳动,来评审她首次在59区沦丧后的公开发言。

记者会现场本来在郑鸣说到一半的时候,也就是警告那位男记者时,现场甚至还有轻微的哄笑声。但是,在郑鸣所有的话语说完之后,全场又都安静了下来。

男记者深呼吸一口气,也迅速整理好了表情。随着郑鸣的归位,他几近涨红的脸慢慢找回了点客场的尊贵与审视:“我明白了,谢谢郑席。不论如何,沈总席,我想听您的发言。”

静,又静。

如果说会议室的静是可掌控的静,这种安静就能把人的命都给磨掉半条。

“说实话,我不知道。”

众人惊愕,包括旁边的郑鸣和何同衣,连那个男记者都浮现了并非得胜而是震惊的神情。沈坠兔对着麦克风,重复了一遍:“您刚才第一个问题是问我,是否对姜倾叛区这个行为有过预案?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她不笑了,眉头慢慢皱起来:“战时,我们时刻观测姜倾的行军轨迹。出现偏移时,我们内部也曾经出现过讨论,最后得出结论:将在外,她为主。”

“我们朱雀上下,都曾经把姜倾,当成最真诚的同胞和最值得信任的将军。所以,当时的我也好,整个朱雀总部也好,都未曾干预过任何将军在战场上的行军决策,除非他们发来救援请求和回军通知。”

沈坠兔一个一个对下来他的话锋:“综上,关于军事预案的提问,我的回答如下:我们战时只有一个最高目的:在内,领土不丧;在外,子民回家。所以,军事预案的范围,不包括对将军战后的审判,只有对战时敌军的方案。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哗然,声音又起来了,像间奏。

沈坠兔眯着眼:“第二点,记者同胞,你问我的是姜倾叛区逃虎这个行为,是否有关59区的亡区。我给出的回答是:无关。”

现场细碎议论声更大,沈坠兔面色不改,苍白着,□□着继续她的发言。

“我可以非常诚实、直接地告诉大家,59区现场的情况十分惨烈。以少对多,基建不通,农田被前任总席朱颜规划为公园,商业却拖延发展。当地年轻人,早都往数字更小的中心区域转移。最后,我们滞留59区的城民,就多为老弱了。”沈坠兔叹息,“姜倾的军队纵不叛区,也无法改变59区亡区的现实。不愿意面对的真相,无法改变事实的本质。”沈坠兔停顿了一下,“诸位,我们不得不一起面对这一惨烈的现实,和——真相。”

“第三问,如果她坚持信仰、誓死抵抗,是不是不至于区民恐慌溃散至此,会有更多的59区生还朱雀区民?”沈坠兔一鼓作气,“我的回答是,‘是’。所以姜倾有罪,毋庸置疑。她的行为应该受到谴责问罪,这也无疑。但我们绝不能把责任全都推卸到他们身上。我最好的选择,如您所愿,是不是在发泄情绪,痛骂姜倾。这样我就清白吗?旁人也无辜吗?59区也能虽死尤荣吗?不会。重点不在这支军队上。”

那个男记者沉默了。他满脸压抑的神情底下是,我分明与你沈坠兔并不是同一阵营,就差把“朱”字写在了我的脸上,怎么你说着说着,好像是我特地来给予你一个台阶。

“来,到现在,我已经回答你三问了,那么记者,也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吧。若已定姜倾有罪,那么姜倾带走的朱雀军民,是否也同样有罪?”沈坠兔笑笑,面对记者的沉默,她很贴心地接上了刚才自己的话,“实质上,他们只是听从了自己的将领罢了。所以,此刻,并非判谁有罪之时,姜倾有罪又如何,无罪又如何?事实上,该发生的都已发生,我们朱雀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当下最优的解决方案,而非定谁的罪,责谁的事。事实上,真正有罪之人还在这里义正言辞地发言——你我都心知肚明,记者,与其说你在问罪姜倾,不过是想问罪于我。”

听到那句“问罪于我”,全场二度结冰。

寂寂压场,沈坠兔继续发言:“我想说,59区,无论什么原因,确确实实是沦丧在我这个总席手上的。我该负全责。若有幸能执政到我任期结束,余下时间,也不过只求能戴罪立功,不要让沈坠兔在朱雀历史上成为丢区的千古罪人而已。”

回答结束。接下来的提问,多是何同衣的发言与回答,很少有记者再直接发问沈坠兔。沈坠兔比起回答,更多是在后面起到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发布会结束,车里与何同衣同行的沈坠兔陷入一种更深的沉默。这种沉默类似于一种入定,何同衣没去打扰她。而再沈坠兔再次抬起头时,何同衣也很恰到好处地给她汇报最新的舆论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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