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跟在了沈坠兔后面。今日沈坠兔步行进朱雀楼鸟眼层白厅,她就替她在后面一路推着空轮椅。
各部首席皆在。会上,沈坠兔没有商议的意思,干脆利落地下了三令:
判姜英杰泄露情报罪,为59区丧亡的主要负责人,后续量刑请司部朱寻树从重处置,以平民愤;
前总席朱颜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罚没三倍不当得利金额,充公后百分之四十抚恤59区牺牲军人和百姓的家属,百分之四十充作军费,余下百分之二十购入贵金属和稀有矿场充盈区库,抵抗预防未来战时通胀。此事,由财部郑鸣负责,司部在旁跟进。
司部人员吴晖越接姜倾位置,择日上任,具体通知由总席直接下达,不必另行通知。
会上无人做声,无人用不应而言的特权。沈坠兔倒是有些稀奇,她不看摇摇欲坠的何同衣,也不看紧缩眉头的朱寻树,而是看向了近乎从不抢答呛声,永远一个表情的林云客。
也许是沈坠兔看得太明显了,林云客轻笑切身,主动行了微躬礼:“南生朱雀,世事无缺。沈总席,关于内政,我没有任何意见。若能有帮助之处,我们对外部也会全力配合。”
如此,就更没有其他声音了。
没有人说姜英杰的案子还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为朱颜的过去求一句情。
同日夜,吴晖越接秘令去沈坠兔家里大厅进见。他本来正在为姜英杰案的后续处理焦头烂额,此次沈坠兔算是越权召见,跳开了司席朱寻树要见他,吴晖越本来是连开战争大席会都没有资格参加的身份,最多也就是一个随旁听记。他这次是怀着满心的忧虑,一路上只在沈坠兔会问什么,问了这个,该怎么回到而心思沉沉。
没想到,一见到沈坠兔,等来的竟然是一个升任军席的调令,接的主要包括以前姜倾的旧部。不过,不应而言的特权席位,无论是姜倾腾出来的红席还是朱寻树避嫌辞掉的橙席,却都是没有给他。
吴晖越迟疑了一下:“沈总席……”
沈坠兔面色浮上一点慨然,从前,她和吴晖越还是姜倾的对象和姜倾的朋友,言笑晏晏,各有前程,一场四区战争,竟然让他们到了如此职位相称,互相绕圈的地步。
等闲却道故人心。
但一想到后面的事,她就又把这些多余的情绪丢掉了。她给吴晖越早就准备了茶,此刻已经坐在了高桌前,以礼相待:“你坐吧。”
吴晖越激动地坚持道:“姜倾的罪,您就这么认下来了吗?”
沈坠兔又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在司部朱寻树手底下,看来是待得很开心了。”
“不,并不是这个问题。”吴晖越腾地站起来,连仪态都近乎粗鄙地不像是朱雀公职人员,而是某个还没有成年的,愤世嫉俗又自以为是的愣头青,“我可以上战场,但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调令。爱戴姜倾的军队不仅有已经在59区撤退包围战中牺牲的人,还有活着的人。我从司部升任,近乎等同于天降接手,如何服众?”
“好奇怪啊,我用你,不就是已经在说姜倾的罪了嘛。”
沈坠兔又喝一口茶,回甘久久不上,只有一股涩缠在喉咙口。这个动作也给了吴晖越一个冷静的契机,他又悻悻坐下。自大学以来,他的性子只有更利,像是钻到了什么牛角尖里,对林云客也是,对很多问题也是,这不得不让沈坠兔在此刻默默怀念了一番曾经的那段时光。但是这不可避免地又会带到姜倾,于是沈坠兔对吴晖越的优容更多地只能施舍在耐心上了。
吴晖越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沈坠兔:“您先前在记者会上,替姜倾挡非议,一副用情盖理的口气,自己给自己戴了顶骄奢无为,愿意担责认过的帽子,用自身引导舆论,也要把姜倾的事情平下去。可前不久,您下的令,又是再审姜父,最后更是开了杀令对姜倾,以挽回最新一月民调数据。你哪,尝到了甜头,最近连姜家都要赶尽杀绝——说实话,沈总席,我看不懂您。”
换座位,沈坠兔上轮椅,笑眯了眼:“别的你看不出来,应该最起码看到了我的宽容之心。一个踩到我脸上提问的人,我却想要让他升职得权,领军听命,他却还是我给他塞了瓶毒药逼他喝下去的防备。”她摇动车轮,又回到吴晖越身前,“你信我,那就接了军队,听我的命;你信姜倾,那你也应该接了军队,那是姜倾的军队啊。所以,这个问题,重要吗?还是……你谁都不信?”
吴晖越对沈坠兔的面部表情观察了很久,沈坠兔欣然接受着这种审视,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恐惧和愤怒。愤怒,是一种恐惧衍生出来的控制手段,非必要时刻,她不会滥用这个方法。最后,她在和姜倾的家中,等到了这位新任将领吴晖越的点头。
送客。
完成这个目的,沈坠兔近乎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门一关,她才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家又重新属于了她。她继续去完善那副油画,大树下,落叶黄,无花无人前路狭。她把那条狭隘的小路融入墨色的天里,灵感的爆发伴随着浑身一股难捱的精神痛苦。
她,想念姜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