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如同黏稠的毒液,死死咬着小七的脚踝。每一次拖动身后简陋的拖橇,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泥浆的咕哝,以及她自身骨骼不堪重负的。那拖橇,只是几根扭曲的金属管用从深渊兽尸体旁捡拾的、带着绝缘皮的粗电缆粗暴捆扎而成,上面覆盖着从幻影破损光学迷彩服上勉强撕下的、相对厚实的布片。幻影就躺在上面,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在与死神拉锯。
拖橇每一次颠簸,都让幻影发出微不可闻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抽气。小七的心也跟着那抽搐猛地一紧。她只能咬紧牙关,将怀里冰冷的“夜枭”抱得更紧,仿佛这沉重的金属能给她传递力量。枪身表面,那些依附着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星尘粒子,依旧执着地向着北方深处“流动”,成为这片死亡泥沼中唯一的光标。
肩膀的剧痛从未停止过灼烧,每一次发力都像有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搅动。左臂因之前的过度爆发和后坐力冲击,几乎完全麻木,只能勉强环抱着夜枭。右臂承担着拖曳的主要力量,早已酸痛得失去知觉,仅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机械地动作。翠金猫瞳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视野边缘总是不受控制地发黑、晃动。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辐射尘埃混合着污水的灼烧感透过破烂的靴子侵蚀着她的脚掌。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金属锈蚀、生物腐败和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埃的混合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灼烧着脆弱的呼吸道和肺叶。她不敢大口喘息,只能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这致命的空气,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泥浆的黏滞、拖橇的摩擦、幻影偶尔的抽气,以及那微弱却坚定的光尘流动,构成了这个绝望世界的单调节拍。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几小时,也许只是几十分钟,前方的废墟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扭曲的巨型管道残骸和断裂的合金骨架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低矮、但更加密集的坍塌建筑群。这些建筑像是被某种巨力狠狠拍扁、揉碎,又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形成无数犬牙交错的缝隙和幽深的、如同墓穴般的通道。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只有头顶巨大空间空洞边缘偶尔闪烁的幽蓝或暗红电弧,以及不知从何处渗漏的、带着荧光的诡异液体,提供着些许阴森的光源。辐射读数在翠金猫瞳的感知中飙升到了危险的程度,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小七的意志。
水……需要水……还有药物……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她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金属、污浊的泥浆和死寂的废墟。光尘粒子依旧执拗地指向北方,但前方只有更加深邃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
就在她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再次压垮时,翠金的猫瞳猛地一跳!瞳孔深处那两簇微弱的火苗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她感知到了异常——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后方!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冰冷、黏腻,如同毒蛇爬过后颈!
小七瞬间僵住,全身的寒毛倒竖!她猛地扭头,翠金猫瞳锐利如刀,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尘埃,死死扫向身后那片如同怪兽獠牙般交错的废墟阴影。
没有深渊兽那令人作呕的庞大轮廓,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片死寂。
错觉吗?是过度消耗和辐射带来的幻觉?
不!猫图腾赋予的本能直觉在疯狂报警!那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它来自……上方!
小七猛地抬头!
就在她头顶斜上方,一座扭曲的、由数层坍塌楼板堆叠而成的“小山”顶端,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矗立在那里。
他(或她)裹在一件宽大、肮脏、由无数种不同材质和颜色的破布、皮革甚至金属片缝补拼接而成的厚重斗篷里,兜帽深深罩下,完全遮住了面容。斗篷的缝隙间,隐约可见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简陋护甲,上面布满了刮痕和凹坑。他整个人仿佛与这片污秽的废墟融为一体,如同一块冰冷的、长着眼睛的岩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一件武器——一根近两米长的金属杆,顶端并非锋利的矛尖,而是焊接着一个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金属块,像是某种工业机械的残骸改造而成,散发着纯粹的、野蛮的暴力感。
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冰冷、锐利、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昏暗的空气,牢牢地钉在小七身上,以及她身后的拖橇和怀中的夜枭上。
小七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不是织渊的深渊兽,也不是裁光的秩序士兵。是“拾荒者”!废土上最狡诈、最残忍的鬣狗!他们游荡在毁灭的余烬中,像秃鹫一样啄食着任何还有价值的残骸,无论是金属、能量核心,还是……活人。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怀中的夜枭抬起一些,冰冷的枪管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个身影的方向。这个动作扯动了肩膀的伤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稳,翠金猫瞳燃烧着最后的不屈火焰,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兜帽下的冰冷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空间空洞边缘传来的、如同宇宙叹息般的低沉能量嗡鸣,以及小七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咔嚓…咔嚓…咔嚓…”
更多细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毒蛇出洞的嘶鸣,从周围的废墟阴影中传来。
左侧,一堵半倾倒的混凝土墙后面,探出半个同样裹在破烂拼接斗篷里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刀锋磨得异常锋利的砍刀。
右侧,一个低矮的、堆满扭曲钢筋的洞口里,爬出来一个身材矮小但异常敦实的家伙,脸上罩着一个用生锈铁皮和厚玻璃粗糙焊接成的防毒面具,手中拎着一根前端绑着锋利锯齿金属片的粗铁棍。
后方,她刚刚经过的那条狭窄通道入口处,也出现了两个身影,堵住了退路。其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赤裸的双臂上肌肉虬结,布满了狰狞的伤疤和简陋的金属植入体,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沾满不明污垢的金属锤。
四个……不,加上最开始那个站在高处的,至少五个!他们如同鬼魅般出现,无声地封锁了所有可能的方向,形成了一个冰冷的包围圈。兜帽和面具掩盖了他们的表情,但那股毫不掩饰的贪婪、残忍和赤裸裸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将小七彻底笼罩。
他们盯着她,如同盯着砧板上的肉。支一看就非同寻常的“夜枭”,扫过拖橇上重伤昏迷、但身上装备似乎还有些价值的幻影,最后,如同刮骨钢刀般落在小七自己瘦小、沾满污泥、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呵……”一声短促、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冷笑,从高处那个持重锤的身影喉咙里挤出。他缓缓抬起了手,那柄沾满污垢的金属锤指向小七怀中的夜枭,又点了点拖橇上的幻影。意思再明显不过:东西和人,留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小七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面对深渊兽,她还能凭借本能和武器搏命。但面对这群数量占优、配合默契、如同鬣狗般狡诈残忍的人类拾荒者……
翠金猫瞳疯狂地扫视着四周环境:左侧是墙,右侧是钢筋堆,后方被堵死,前方……只有那个持重锤的高大拾荒者和他身后幽深未知的通道。头顶,那个最先出现的、如同首领般的斗篷身影依旧冰冷地俯视着,手中的钉头锤纹丝不动,却散发着最大的压迫感。
没有退路!没有周旋的空间!唯一的生机,或许只有……
拼死向前!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小七混乱而绝望的脑海。体内那点早已枯竭的翠金能量,在极致的生死危机刺激下,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又窜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呃啊——!”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嘶吼从小七喉咙里爆发!这声音不像人,更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就在那高大拾荒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微微分神的瞬间,小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