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是石榴,一嗅到关于石榴的东西,我的嗅觉总是灵敏的像野犬。
刚才进门的女店员发现我盯了那名女士很久,道:“pomegranatenoir。”
pomegranate我当然知道是石榴的意思,我问她noir是什么意思。她说是法语的黑色,代表深沉复杂,如果我闻到那名女士手上的香水了,可以感受到这款香水在石榴这一明亮果香的基础上,又融合了琥珀、广藿香、木质香料等更深沉的香气。
黑石榴啊,黑色和石榴,怪不得那么适合,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叫黑夜石榴会不会更合适呢?我和周汀的故事总是在夜晚。
我问她能给我试一下么,她说当然,。在距离一拳位置的地方,她往我的手腕处轻喷了一下。我稍微低头,香水在皮肤上逐渐融化,前调后调的变着,我一时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记忆把我踩在尘埃里了,鼻子贴上肌肤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话说我运气有够背,我跟周汀在一起那会儿它刚好停产了一阵子,我能找到就有鬼了。
我忽然无比爱石榴。
她看我沉默了好久,问我感觉这款怎么样。
我说我爱它,“lloveit”我这句话从嘴边溢出,显然存在一些一语双关的意味,但确切的含义也只有我知道了。
她说那么要拿黑石榴吗,我说不了,还是小苍兰吧,怀念就好。
终归是不一样,祖马龙的香水可以混搭,调和出各种不同的层次,这瓶香水与她身上的味道已经99%的相似了,但是还是少了那1%。我不知道周汀掺了什么进去,才让那1%的差异如此独特,又或者是在她身上这瓶黑石榴才会显现那1%。
店员轻轻一笑,“icantell,”她温柔地说,“thisisabeautifulchoice。”(我能感受到,这是一个美丽的选择)
她为我打包了一瓶小苍兰,轻轻地把包装纸折叠好,手指动作娴熟,最后用丝带系好。
等待了片刻,我接过袋子,向她道谢后就又重新走回街上去了。
我重新走上街道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仍有未散去的湿意,路边的台阶泛着一点光,我踩在上头,脚底发出“唰啦”一声水渍声响。白色的纸袋打着祖马龙熟悉的结,我握着它的时候,突然有种莫名的疲惫。
我站在街角发了一会儿呆,低头嗅了嗅自己手腕上的香味,还没完全散去。是熟悉的,却也不是。我想起她脖颈上的体温,和比体温更轻的那个香气。
那味道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的记忆自己加了滤镜,它其实不是那样的。可又一想到我凑近她的那瞬间,我又相信,没有错,就是那样的。
后来我还是没忍住,回去祖马龙那家店,把那瓶pomegranatenoir买下来了。我把它带回国,放在了我家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里,连盒子都没拆。我不想再闻它,但我也不能不带它回家。它像是一份证物,证明我在雨天街角确实闻到了那种气味,确实想起了一个人。
有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周汀闻起来不像人类。她像那种雨后从山崖上长出来的果子,没人种它,也没人采摘它,它就那么在岩缝里长着,天生就带点不属于人世间的味道,跟甜腻没关系,也跟清新没关系,就是一闻就不会忘的味道。
但我并不认为那瓶香水就是周汀。
我的生命中已经拥有石榴了,它的味道深刻且持久,这样的相似反而显得累赘,演出总是原班人马来的更让人振奋一些。有关于时间的细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已经习惯不打伞了,雨伞反而显得累赘。
就像是那首叫fuzzywuzzy童谣一样,分明就差一个字母,意思就全然不同了,不是吗?
fuzzywuzzywasn'tveryfuzzy,washe?
(法兹瓦兹先生其实一点也不毛茸茸,对吧?)
简单的句子,却是微妙的人如其名的悖论。明明是熟悉的音节,却总有一些细微的、不可能复刻的独特之处。
到再再后来,我们已经恢复关系有一阵了,她躺在我床上随手翻我的抽屉。我本来想阻止她的,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让她看。她拿出来那瓶香水的时候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香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