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孝陵神道之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渐渐平息,盛大的公共祭拜仪式,终于宣告结束。
在一众官员或敬畏、或惊疑、或嫉妒的复杂目光中,那扇隔绝了阴阳两界、重达万斤的地宫石门,在数十名禁军合力推动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开启。
一股来自地下的、混合着泥土与香烛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朱元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屏退了所有想要跟随的宗室、官员,甚至包括他最信任的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只想,也只愿,带着他失而复得的孙儿,去走完这段最后的归家之路。
他从太监手中,接过一盏防风的琉璃孤灯,亲自提着,然后,对着朱雄英,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那通往地下的、深不见底的甬道。
巨大的石门,在他们身后,将外界的一切权谋与纷扰、荣耀与光环,都彻底隔绝。
甬道内,阴冷而潮湿。
墙壁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盏巨大的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密封的空间里,投射出摇曳不定的昏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那清晰无比的、在空旷通道中不断回响的脚步声。
这里,没有君臣,没有储君,只剩下最纯粹的亲情与哀思。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地宫的主墓室。
墓室中央,用最上等的汉白玉石台,并排停放着两具巨大的、漆黑的梓宫。
一具,是新入殓的,上面还带着崭新木漆光泽的太子朱标之棺。
另一具,则是早己在此安息了数年,棺椁之上己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的、朱雄英的生母,太子妃常氏之棺。
朱元璋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的阴影里,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他的孙子。
朱雄英提着灯,一步一步,走到了父亲朱标的棺椁之前。
他伸出手,那只略显苍白的手,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地,抚摸着上面冰冷坚硬的雕花。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浓重的哽咽:
“父亲,孩儿回来了。”
“对不起,在您病重之时,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您的身边”
他将脸,轻轻地贴在冰冷的棺木上,仿佛这样,就能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一些。
他用只有自己和亡魂才能听到的、最低沉的声音,一一诉说着。
诉说自己如何死而复生,如何变成一个痴傻的乞儿,在破庙里挣扎求生;诉说自己如何为了一个馒头,而被人活活打晕;诉说自己又是如何恢复记忆,如何在那座小小的土地庙里,第一次见到皇爷爷
最后,他首起身,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父亲,您没走完的路,我会替您,好好地走下去。”
“但这大明的江山,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守护。”
他看着棺椁,一字一顿,像是在立誓。
“我不会像您那般仁厚因为,我见过地狱的模样。”
与父亲说完话,朱雄英缓缓转身,走到了另一具稍显陈旧的棺椁之前。
那是他的母亲,开国名将常遇春之女,懿文太子妃,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