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搓衣板斜放进盆里,拿起一块浸透的尿片,摊在搓衣板的棱条上,倒上一点气味浓烈的“灯塔”牌肥皂粉。
粗糙的颗粒沾了水,在布面上化开。
他双手用力按住布料,开始一下、一下地搓动。肥皂泡沫很快涌起,变成灰白色。
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盆里翻腾的泡沫和逐渐变得洁净的棉布。
这单调、重复、带着污浊气息的体力活,像一把无形的锉刀,一点点磨掉了他过去对“家务”这两个字所有模糊而轻飘的认知。
“我来吧。”李小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她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尿片。
陈默没抬头,手上搓洗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更用力了些。他侧过身体,用臂弯不着痕迹地挡开了妻子的手。“不用,水凉。”
“你歇着,马上就好。”
李小凤的手停在半空,她没再坚持,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身去拿暖水瓶,给他的搪瓷茶缸里续上热水,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凳上。
陈默终于搓完了最后一块尿片。他端起沉重的塑料盆,走到卫生间。
拧开哗哗作响的自来水,一遍遍漂洗。冰凉的水流冲击着发红发热的手指,带来短暂的刺痛和麻木。
拧干,抖开,晾到阳台铁丝上挂着的竹制晾衣架上。一排排洗得发白的棉布尿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晃动,散发着干净的肥皂气息和冰凉的水汽。
晚饭简单而热乎。白菜炖得软烂,粉条吸饱了汤汁。李红梅把炖得脱骨的鸡腿肉夹到李小凤碗里,又给陈默碗里堆满了粉条和豆腐。
一切收拾停当。李红梅已回自己房间休息。李小凤也抱着陈晓进了卧室。陈默检查了炉子的风门,确保封好不会煤气泄露,又检查了门窗是否关严。
夜深了。
炉膛里最后一点煤块燃尽,只余下暗红灰烬散发的微弱暖意。李小凤侧身向里,呼吸匀长,被角严实地掖在颈下。陈晓睡在靠墙的小床上,裹在厚实的棉布襁褓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在窗外透进的微光里显得异常安静。
陈默轻轻带严卧室门,将那片静谧关在身后。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拧开书桌上那盏老式绿罩台灯,昏黄的光晕瞬间铺满了桌面,照亮了摊开的备课本。
陈默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翻开那本最厚的《全国重大疑难刑事案件选编(1990-2000)》。
他需要一个新的、足够典型又能深刻剖析证据问题的案例,来填充下一堂的教案。
手指划过微糙的纸张,一页页翻过那些或惊悚或离奇的标题:抢劫杀人、纵火灭门、绑架撕票案件轮廓在眼前快速掠过,又被他抛在脑后。
不是太普通,就是证据链条过于清晰,缺乏那种能让学生揪住头发争论、能真正撼动他们固有思维的复杂性与悖论。
指尖停留在一页上。”特大投毒案。陈默的目光被钉住了。
6人中毒,2人死亡。冰冷的数字后面是几个家庭的崩塌。案发地在沿海一个小县城临街的食杂店。死者是店主丁老汉和他十岁的女儿。
另外四人侥幸生还,包括店主的妻子和儿子,以及两名邻居。
陈默快速扫过案情简述。案发当夜,丁家煮了鱿鱼、杂鱼和青椒炒肉作为晚饭。
饭后不久,丁老汉和女儿出现剧烈呕吐、抽搐,送医途中死亡。
其余四人也陆续出现中毒症状,经抢救脱险。
警方在呕吐物和现场提取的鱿鱼汤、高压锅中检出剧毒鼠药成分——氟乙酸盐。投毒目标直指当晚这顿致命的晚餐。
嫌疑人很快锁定:丁家隔壁经营食杂店的念斌。两家人素有积怨,常为争抢客源、堆放杂物等琐事争吵。
案发前几日,双方还发生过激烈口角。警方在念斌家厨房门把手上,检出了极其微量的氟乙酸盐残留。这成了指控念斌的关键物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