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义庄那扇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白纸灯笼,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那是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僧…或者说,老鬼僧。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腐朽气息和…一丝诡异的祥和?
老鬼僧提着灯笼,目光浑浊地扫过我们藏身的骨树,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他走到义庄旁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放下灯笼,盘膝坐下,竟开始…超度?
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对着空地虚划。随着他的动作,空地上升腾起缕缕稀薄的黑气,隐约凝聚成模糊痛苦的人形,然后在那诵经声中,黑气渐渐变得稀薄、平和,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在超度这片古战场残留的怨灵!
“这…”石魁低声道,眼中满是惊异。怨骨林的怨灵凶戾无比,寻常鬼修避之不及,这老鬼僧竟在此地超度?
墨鸦仔细观察片刻,低语:“手法古老,是失传的‘安魂引’。但…他自身死气沉沉,魂体枯竭,像是在燃烧自己最后一点本源在做这件事。支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浓雾剧烈翻滚,一股极其暴戾、充满憎恨的怨气如同飓风般从林中深处席卷而来!一个由无数白骨和怨气拼凑而成的巨大骷髅头,足有房屋大小,张开黑洞洞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正在超度的老鬼僧猛扑过去!显然,老鬼僧的举动,激怒了这片土地深处某个强大的怨灵聚合体!
老鬼僧似乎力竭,面对扑来的恐怖骷髅头,只是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解脱。
“石魁!”我低喝一声。
“吼!”石魁早已按捺不住,低吼一声,如同炮弹般冲出!他并未动用背后的重盾,而是双拳紧握,黝黑的皮肤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在冲出的瞬间,他猛地将背负的巨大藤筐掷向那白骨巨颅!
藤筐在空中解体,一面厚重的、刻满符文的精钢重盾骤然展开,如同城墙般轰然砸向巨颅!
轰隆!
巨响震得雾气翻腾!白骨巨颅被重盾砸得一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魁的身影紧随其后,如同人形凶兽,包裹着金属光泽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狠狠砸在巨颅的眼窝处!
咔嚓!
骨屑纷飞!巨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竟被石魁这蕴含神力的一拳打得向后踉跄!
墨鸦同时出手,数道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射出,精准地刺入巨颅关节连接的怨气薄弱处。影梭则如同鬼影般绕到巨颅后方,手中一柄不起眼的短匕闪烁着幽蓝寒光,狠狠刺向其后颈的怨气核心!
三人的配合默契无比,瞬间将凶威滔天的白骨巨颅压制住!
我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却落在那老鬼僧身上。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激斗的景象,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茫然,还有一丝…感激?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石魁狂暴的力量、墨鸦精准的破绽打击和影梭致命的偷袭下,那看似庞大的白骨巨颅很快被拆成了一地碎骨,核心怨气被墨鸦用特制的玉瓶收走。
浓雾似乎又淡了一些。
石魁扛着重盾走回,身上沾满骨粉,气息微喘,但眼神依旧凶悍。墨鸦把玩着装有怨气核心的玉瓶,若有所思。影梭则默默擦拭着短匕,重新回到墨鸦身边,恢复那怯生生的模样。
老鬼僧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我们,深深一揖:“老衲…空寂,谢过诸位施主援手之恩。”声音沙哑干涩。
“举手之劳。”我淡淡回应,并未多言,“大师在此超度怨灵,功德无量。只是此地凶险,大师还需保重自身。”
空寂老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怨气不消,此地永无宁日。老衲残躯,能渡一个是一个…总好过,让它们永世沉沦,或为外魔所驱。”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墨鸦手中的玉瓶。
“外魔?”我心中一动。
“阿弥陀佛…”空寂老僧却不再多言,只是宣了声佛号,提起那盏昏黄的灯笼,颤巍巍地走回破败的义庄。木门再次“吱呀”关上,隔绝了内外,诵经声再次低低响起,仿佛刚才的激斗从未发生。
我们站在义庄外,看着那昏黄的灯火在浓雾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公子,这老僧…”墨鸦欲言又止。
“是个可怜人,也是个…执拗的鬼。”我摇摇头,“走吧。他的道,与我们不同。”
一行人再次踏入浓雾。身后,那低沉的诵经声与昏黄的灯火,渐渐被怨骨林的死寂和灰白雾气吞没。
这段路,没有激烈的冲突,却比刀光剑影更让人心头沉重。鬼哭渡的弱肉强食,怨骨林的执念坚守,这幽冥的底色,远比酆都帝宫那冰冷的权柄更加复杂、更加真实。微服私访,所见所闻,皆非嬉笑,而是沉甸甸的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