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罗衣曾染胭脂色,铁锁今磨冰雪肩
且看寒潭沉剑影,来年火雨烧汴天
且说赵不立被西门庆栽赃杀害,落了个“通奸杀人,行凶灭口”的污名,尸首草草收敛,如同一条无人理睬的野狗。清河县上下,畏惧西门庆权势,又鄙夷赵不立往日跋扈,竟无一人敢言其冤。唯有那西跨院里,一人闻此凶信,如遭晴天霹雳,肝胆俱裂!
此人正是赵不立生前最宠爱的小妾老夫人贴身丫鬟赵春梅。自打被西门庆强占,她如同落入虎口羔羊,日夜以泪洗面,只盼着老爷能设法帮她出口恶气。谁承想,等来的竟是老爷惨死、身败名裂的噩耗!
“老爷——!”春梅扑倒在冰冷的床榻上,十指死死抠进被褥,哭得声嘶力竭,喉间涌上腥甜。西门庆那张俊美却阴鸷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强占她时的狞笑,让她日日寝食难安!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被泪水洗过,却燃起熊熊烈火般的恨意:“西门庆!你这披着人皮的豺狼!定是你害死老爷,还要污他身后清名!我赵春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要告你!告到九重天也要告倒你!老爷的冤,我的恨,必要你血债血偿!”
西门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西门庆不仅毫发无损,更因“勇斗凶顽”受了“伤”,得了县令几句不痛不痒的嘉许。他假模假样地在左臂缠了白布,躺在软榻上,应伯爵、谢希大等一干帮闲围在跟前,谀词潮涌。
“爹真是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那赵老狗罪有应得,死了还替爹扬了威名!”
“可不是!如今清河县谁不赞爹是除暴安良的好都头!”
西门庆闭目养神,嘴角噙着一丝得意,仿佛真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忽有小厮急匆匆进来,凑近西门庆榻前,低声道:“爹,那个…赵春梅,疯了似的要闯出去,口口声声喊着要去县衙告状,为赵老狗申冤!”
西门庆霍然睁开眼,精光西射,哪里有一丝病态?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淬了冰碴:“告状?哼!不知死活的贱婢!她以为那昏聩吴县令敢接她的状子?赵不立己是板上钉钉的罪人,她一个被本官收用的侍妾,算什么东西?也敢吠日?”
他略一沉吟,眼中凶光闪烁:“去!给我死死看住她!若再敢闹,首接锁了手脚,关进柴房!饿她三天,看她还敢不敢张狂!至于县衙那边…”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让伯爵兄去寻刑房张书办,送二十两银子,就说…本官‘体恤’他辛苦,请他务必‘秉公执法’,莫让疯妇搅扰县尊清净!”
县衙大门,石狮狰狞。春梅鬓发散乱,双目赤红,不顾几个衙役的撕扯阻拦,硬是扑到鸣冤鼓前,抓起那沉重的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擂了下去!
“咚!咚!咚!!!”
鼓声沉闷,却似重锤砸在县衙死水般的寂静里。守门衙役懒洋洋地出来,一见是春梅,又认出是赵不立的小妾,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和鄙夷:“呔!哪里来的疯妇!敢在此喧哗?还不速速退去!”
“民妇赵春梅!有泼天冤情上告!”春梅嘶声力竭,扑通跪在冰冷石阶上,“民妇要告西门庆!告他构陷忠良,谋杀亲长!栽赃我夫赵不立!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她声音凄厉,字字泣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衙役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大胆!赵不立通奸杀人,罪证确凿,县尊大老爷明察秋毫,早己定案!你一个罪妇侍妾,不思悔改,竟敢攀诬本县副都头?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说着便上来驱赶。
春梅死死抱住鼓架,指甲在硬木上刮出血痕:“民妇有隐情!有证据!西门庆他强占民妇在前,又怕我夫报复,这才设计杀人灭口!那现场…那现场分明是伪造!求大老爷开恩,重审此案啊!”
正闹得不可开交,刑房张书办腆着肚子踱了出来,三角眼在春梅身上溜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哦?是赵姨娘啊?你这是何苦?”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官腔的压迫,“赵不立一案,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县尊大人明镜高悬,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胡言乱语,质疑公断?西门大人宽宏大量,念你无知,不予追究。你若再执迷不悟,咆哮公堂,污蔑朝廷命官,按律…可是要反坐其罪的!”他特意加重了“反坐其罪”西字,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春梅如坠冰窟,看着张书办那张油滑贪婪的脸,再看看衙役们凶狠的眼神,心知这县衙上下,早被西门庆的银子喂饱了!在此处,赵不立永无昭雪之日!她满腔悲愤化作一口鲜血,“哇”地喷在青石阶上,染红一片。她不再哭喊,只是死死盯着那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眼中是刻骨的绝望与滔天的恨意。
“县衙告不倒你…我便告上大名府!告到梁中书台前!告到东京汴梁!西门庆,除非你只手遮了这天!否则,我赵春梅,誓不与你共戴此青天!”春梅心中发下毒誓,不再挣扎,任由众人如拖死狗般将她拖回那如同牢笼的赵府。然而,一颗复仇的火种,己在绝望的灰烬中,燃起更为炽烈的火焰。
西门庆很快便得知春梅县衙告状未果、反遭羞辱之事。应伯爵谄笑道:“庆爷,那贱婢吃了瘪,想来该消停了。”
西门庆却眉头紧锁,非但无喜色,眼中反而掠过一丝阴霾:“消停?这贱婢性子刚烈,绝非轻易认命之人!县衙告不动,她下一步必是上告大名府!”
应伯爵一笑:“大名府?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看她奈何?”
西门庆眼中寒光闪动,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如同困兽,决然道:“事不宜迟!应兄,你即刻备办重礼!要快!要重!我到干爹干娘处走动,提前拜年。”
“庆爷请吩咐!”
“梁中书那边:上好湖笔十管,徽墨百锭,澄心堂纸一刀,端溪老坑紫玉砚一方!另备黄金五百两,打成‘敬贺梁公雅鉴’的金叶子!”
“蔡夫人处:赤金累丝嵌红宝牡丹鸾凤头面一套!南海走盘珠项链一串(珠子要龙眼大小,颗颗浑圆!)!上等江宁织造云锦十匹(务必有孔雀羽妆花!)!另备上好高丽参十匣,极品血燕十盒!用紫檀描金匣子装了!”